我的小老头

      兰亭

小老头本来是不小的

当年的他也是个威猛的汉子

一背能背三百担

一趟能走千把里

一掌能拍猛虎归林

村里人都说

哟，你看那家那个

可厉害嘿

一人独干也能养七八口人

一人独挣的工分能当几个人

小老头十一岁没有父亲的怀抱

私墅里再也听不到朗朗的书声

十一岁的小老头，独自扛上犁

将哭啼的小脚老祖母叫回家去

从此褪去了稚嫩

十一岁的小老头正值饿得慌的年纪

十一岁的小老头正是想吃东西的年纪

从村里过时人家正吃茉粟和橘子

小老头也想吃

眼睛看了看，欲言又止

人家轻篾地一笑

拿去

然后从门里扔出壳和皮

小老头默默不语

四处寻找树苗

七十多年了

当初的树苗如今已经成林

惹来无数的艳羡

人家也想吃

小老头找出洗干净的米口袋说

看中哪棵就摘去

小老头抱我的手越来越无力

当初他能将我单手抱起

小老头的腿越来越无力

生怕走远了会摔去

小老头的饭量越来越不行

我要哄好久才会吃下去

当初的我在他怀里尽情撒娇

晚上要摸着他的胡子才能入睡

如今的我腿脚越来越有力

却没有勇气揽他入睡

怕一揉就碎

我的小老头越长越矮

不知道饭吃去了哪里

我的小老头总对我满含笑意

即使现在总被我气得胡子抖来抖去

我的小老头不再有力

管不了的太多

干脆所有的事都学会了不在意

只是在说起庄稼时突然气急

你爸妈种的庄稼算个屁

当年我种的能养九口人

不会忘的是春耕

念念叨叨的是光阴

他说

小子你别太皮

蹿上天也别忘了你是农民的亲戚

我的小老头很衷情

永远不会忘的是天地君亲师

小时候便被他叫着贡饭去

拜天，拜地，拜君，拜亲

永远不会忘记的拜师礼

如果哪次忘了呀

他一定急得四处寻你

人家告诫他

小丫头怎能进堂屋

这不合祖规律

小老头儿急红了脸

丫头也是我祖家人

怎么不能上香上坟去

当年的他就是傻

每个女儿都读了十几年的书

四个女儿全是初中生

人家骂他

你就是犟驴

读了也是人家的

不如放家里放牛割猪草，帮忙干农活

小老头傲娇着不言语

娃儿读书不吃亏

即使再累也愿意

在那个几乎饭也吃不上的年代里

多么难能可贵

小老头今年八十二岁

仍旧傲娇得像个小皇帝

我说爷爷我们玩耍去

他说我就乐意守在这家里

家里有你奶奶的痕迹

还有共同的风风雨雨

而我也不敢远去

希望能守着他的痕迹

爷爷的年岁

我不能一一作陪

我的泪水浸在眼眶里

他说你别在家里挡我脚手

要去便赶紧滚

别留在家里碍眼得很

然后偷偷在一旁抹眼泪

却在我面前装作无所谓

我的小老头伴我二十载风雨

希望我能出人投地

但我实在平凡得很

他说没有关系

你永远是是最棒的

我的小老头有几只猫咪

在我的记忆里

偶尔会和他的猫咪喃语

小时候的我也像猫咪

喜欢蜷缩在他的怀里

“小猫咪，喵喵叫

声声唤妈妈不到

我将咪咪抱怀里

夜晚和我睡一起”

“小猫咪，咪咪叫

声声唤我我知道

我给猫猫盖棉被

猫猫咕咕陪我睡”

蜷在爷爷脚弯里

躺在奶奶肚皮上

融化进了我心里

我还想说我爱你

小时曲儿还在耳边响起

在那只有三间的茅草房里

雨一下便会漏雨

盆盆碗碗摆了所有

地上仍旧有水

但是我仍旧很在意

住在不漏水的宿舍里

我怀念的仍旧是那漏水的茅草房子

人还真是奇怪得很

我的小老头

好久没有联系他了

不是不想

是害怕

害怕他委屈的说

家里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

然后是一声声叹息

因为我不能陪你

所以我将你放心里

但是我的小老头啊

你可知道我多想你啊

我从来没有说过爱你

但是我知道你最爱的人是我

一个人的孤寂

我恨不得天天守着你

我的小老头

立冬了哎

你的衣服是否够了呢？

你的饭是不是又忘了吃了？

那只猫咪长大了

只愿陪你度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