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车3

    薛四的饭店四周有围墙，只有一个大门可以进出，门里面是停车场，再往前50米就是饭店大楼。大门平时有保安看守，现在看到这么多人朝饭店聚拢来，保安早就钻进门里并关上了大门。人群来到门前，就用木棍或砖头用力砸门，群情激愤，有几个嗓门大的男人则大声喊叫，让薛四出来。

    人们在门外等了一个小时，门里面没有丝毫动静，人们有些乏了，三三两两地坐在地上或靠着围墙休息。有人说，应该去派出所报案，但很快被否定，因为薛四表面上没犯法。又有人说，举报他行贿，但别人一问他有什么证据，他就没词了。

    正在这时，饭店的大门突然被打开。薛四手里拿了把双管猎枪出现在门口，他身后跟着十几个人，有保安也有打手，手里都拿着砍刀或铁棍。

    “刚才谁喊话让老子出来的？”薛四的眼睛扫视着人群，他的目光好像两把利剑，人们不敢直视。

    “不敢出来了？啊？他妈的闹到老子的头上来了，知道这是什么吗？”薛四举起手中的猎枪。“想死的就接着来呀！”

    “你休想拿走工程款！”有个男人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薛四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一时现场鸦雀无声。“你别想骗走我们的血汗钱！”这次是个女人的声音。“你这个强盗！”“别想再欺压老百姓了！”“滚出我们的镇子！”很快各种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薛四的脸变的煞白，他没有料到现在的局面。他一边叫骂着，一边往后退。很快薛四这伙人又退回到大门里，门又被紧紧地关上了。

    过了一会儿，远处响起警笛声，这应该是薛四报的警。警察劝人们回家，有问题向政府反映。人们在这里已经耗了两三个小时，而且继续待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就各自回家了。我用手机把今天的情况都拍成了视频，回家后就把所有视频都发到了网上。经过一周的时间，视频在网上传播很快，影响越来越大，而且也有很多人写举报信，这引起上级相关部门的重视。

    一天上午，有人说他看到薛四开车去银行，从银行搬出几个箱子塞到车里，他一路跟踪，看见薛四最后把车开进了自己的饭店。人们议论说，薛四肯定知道自己要被调查，怕银行账户被封，就先从银行把所有工程款提取出来，放在自己的饭店里，他极有可能会卷款潜逃。当人们都确信这点后，都怕自己的钱拿不回来，大家都聚集到薛四的饭店门口。不像上次聚集那样盲目，这次人们都决心要回自己的钱。有人拿出了扩音器，不断对着饭店的方向大喊，让薛四退回工程款。人们鼓噪着，但饭店的大门里没有动静。这次多数人都拿了板凳甚至被褥，大家准备打持久战。

    从早到晚，人们坐在薛四饭店的大门外，到了吃饭时间人们就轮换着回家吃饭，这样可以保证门口总有人守着。一天一夜过去了，薛四始终没有露面，饭店的大门一直紧闭着。

    到了第二天早上5点，我来换父亲的班，饭店的大门突然被打开，院里传来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只见正坐在大门前的几个人连滚带爬地逃开，紧接着，薛四的名牌轿车呼啸而出，门前的几把简易椅子被撞飞出去老远。人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别让他跑了，谁有车，一定要追上他！”我大喊道。

    我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团仔，上车。”是程老头的声音，他的老爷车“吱”地一声停在我眼前。

    “你在政府上班，跟着一起去追比较合适。”程老头说道。

    “你这车能追上吗？”上车后，我却对这辆老爷车没有信心。

    “系上安全带。”程老头没有再说其他话。

    他异常利落地完成松手刹、挂档、松离合等动作，踩下油门的那一刹那，老爷车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我立刻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道作用在后背，老爷车像一支离弦的箭向前飞驰而去。

    由于镇上的路况很差，薛四的车没法开太快，让我们得以缩小和他的距离，其实这也要感谢薛四自己，因为这条路就是他修的。路上有很多深浅不一的坑，程老头技巧娴熟地避让着，他总能找到平坦的最短路线。到了坑洼路的尽头，我们距离薛四的车不足5米远，但再往前都是宽阔的柏油路，在这样的路上跑，名牌轿车可以发挥它的优势了。

    清晨的乡间公路上没有其他车辆行驶，薛四的车开到最大马力，用风驰电掣来形容也不为过。令我惊讶的是，我们并没有被甩掉，程老头的老爷车的也一直在加速，这应该归功于程老头平日的精心维护和改装。但我能感觉到，随着车速的不断提升，老爷车引擎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闷，车体开始有些抖动。

    “再开下去，你这车就完了，别追了！”发动机的声音很大，我只能对程老头喊。

    程老头没有理我，继续手脚并用，迅速而准确地完成驾驶动作，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

    薛四的车还在加速，这条直路好像在无限向前延伸。程老头在坚持，和平时爱车如命的样子判若两人，好像这辆车只是个一次性用品，可以随意消耗，然后一弃置之。老爷车的声音更大更沉闷了，抖动也更剧烈，它像一匹强壮但身体每个器官都开始衰竭的老马，把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奉献给主人。

    终于，前面出现一个弯道，薛四的车开始减速。

    “团仔，抓紧扶手，我要撞他。”程老头像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你疯了？”我浑身上下都僵住了，仿佛血液都停止流动。

    “团仔，你放心，我有把握，你不会受伤的。”

    程老头巧妙地用车头撞到薛四的车尾侧面，同时向右打方向，使它旋转了180度，但因为车速过快，薛四的车翻滚两圈后最终保持在四脚朝天的姿势。老爷车的右前部被撞瘪，右车灯粉碎，经历完这样的过度消耗，引擎估计也快报废了。

    后来警车赶到，薛四只受了些皮外伤，但他耍赖，只能先送到医院去检查，警察也跟去了。工程款确实在薛四的车上，被全数追回。

    回来的路上，我问程老头为什么这么拼命，连自己的宝贝车都不顾了。他说，自己早就想干点大事，让别人可望不可及的大事，只要做一次我这辈子就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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