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甲午》第二章 大国困境——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8)

大变局中的第二个变量,是传统安全威胁的转变。

数千年来,大一统中原王朝由北往南的国防线,与15英寸(380毫米)等雨量线大致重合。这条线,也是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势力范围的分界线。

自秦汉以降,东部海洋是中原王朝的天然屏障,中国的安全威胁主要来自北方游牧民族。草原游牧骑兵,是制霸冷兵器时代的强大武装力量。在草原骑兵的威胁下,中原帝国统治核心从西部关中地区一步步向东迁徙,最终将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全部转移到东部沿海地带。

清帝国建立后,也受到来自游牧民族的威胁。

17世纪中后期,准噶尔汗国在新疆、青海一带崛起。其首领以恢复成吉思汗荣光、重建大蒙古帝国为号召,悍然出兵蒙古草原和青藏高原,一度占领了外蒙和拉萨。

准噶尔汗国的扩张,危及大清帝国西北边防安全,危及“满蒙同盟”的草原秩序,危及藏传佛教的控制权,触及了大清帝国的红线和底线。为此,康熙、雍正、乾隆三代皇帝通过持续68年的战争,付出惨重代价,彻底消灭了准噶尔汗国,征服了青海和天山南北。

18世纪早期,大清帝国的领土西拓至巴尔喀什湖和帕米尔高原。至此,广阔西域成为清帝国的战略缓冲地带,来自游牧民族的安全威胁基本消弭,大清获得了空前优越的生存环境。

然而,舰船技术的迭代革新和大航海时代的到来,逐步颠覆了传统的陆海关系。大海不再是阻碍人类往来的绝域,而是军事力量投送的交通线、商业贸易的生命线和资源富集地域。

1682年,东印度公司的商船从英国前往广州,需耗时8个月,往返要1年半之久;1839年,林则徐没收鸦片的消息,用了4个月才从广州传到伦敦;1850年,新型帆船“加利福利亚”号从伦敦出发,仅99天就抵达上海;1869年,苏伊士运河开通,伦敦直航上海的时间缩短到55至60天。大英帝国以海洋为媒介,构建了全球性商业网络,打造了海上军事霸权,大清帝国则面临来自海上的新威胁。

第一次鸦片战争,清英双方在战舰数、质量上的代差,使清军没有能力决胜于海上。面对英军舰艇的强大火力和卓越机动性,大清帝国上万公里海岸线上漏洞百出,清军被迫分兵把口、处处设防,每个方向上都不具备兵力优势。仅有的少量机动作战部队,靠两条腿在陆上尾随追赶英舰,驱驰往返、疲于奔命。

战后总结时,著名思想家魏源认为,英军“声东击西,朝南暮北,夷人水行一日可至者,我兵陆行必数日方至,夷攻浙(浙江),则调各省之兵以守浙,夷攻江(江苏),则又调各处之兵以守江…我兵杂然四处,应接不暇”。

战争中期,道光皇帝也意识到了这一战略困境:“英夷如海中鲸鳄,去来无定,在我者七省戒严,加以隔洋郡县,俱当有备,而终不能我武维扬,扫穴犁庭。试问内地之兵民,国家之赋税,有此消耗之理乎?”

应对海上强敌威胁,对大清这样的传统陆权国家而言,是一个全新的课题。但是,大清的安全威胁不仅仅来自海上,陆地同样很不安宁。

十九世纪五、六十年代,清军几乎同时在七个方向、对六支敌军作战:在东南诸省,对太平军作战;在两淮和中原腹地,对捻军作战;在珠三角流域、环渤海地区,对英法联军作战;在陕西、甘肃、青海、宁夏,对回族叛乱分子作战;在新疆,对浩罕帝国侵略军作战;在东北地区,对蚕食边境的俄国正规军和冒险家作战。由于实力不足,又缺乏统筹协调,清军各自为战,顾此失彼,处处被动挨打。

第二次鸦片战争结束后,清政府迅速调整战略部署,确立“先剿发捻、再图远略”的军事战略,集中力量优先应对太平军和捻军。

19世纪70年代,太平军、捻军和“陕甘回乱”被相继平定,帝国内部威胁基本消弭,外部却迎来了俄罗斯东扩和日本崛起。

1871年,俄国侵占新疆伊犁;1874年,日本出兵台湾。大清帝国西部边疆和东部沿海同步告警。

清帝国根本无力同时打两场对外战争,必须在陆海之间有所取舍。围绕两者的优先级排序,中央领导层展开了激烈争论。最终,清政府表面上决定“海防”、“塞防”并重,实质上集中力量和资源应对强敌俄国,对隔海相望的日本采取了绥靖政策。

台湾、新疆问题好不容易得以解决后,大清又迎来了中法战争、中日购舰军备竞赛和俄国修建西伯利亚大铁路等新的威胁挑战。

纵观19世纪中后期,除了1885至1894年的十年短暂和平发展期外,大清一直遭受来自陆上和海上多个方向的安全威胁,迫切需要同时建设强大的近代海、陆军,转型为陆海双料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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