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看客,大家好!我就是那只“网红”警犬,大号“老三”的就是。想必大家对我的事迹已经有所耳闻。这件事情给我的狗生带来了极大的困惑和麻烦。我一度想学范冰冰女士写一封道歉信给广大爱狗人士。但我不擅措辞,也没钱找公关去写,徒唤狗兮狗兮奈若何了?
道歉信写得不好,恐怕要被流浪狗拿去做病句材料。这羞辱我是受不了的,我还要狗脸。思之再三,就不再装模作样了。再说,连我们狗都不信的道歉信,还写个卵?所以,我决定不写道歉信了。
经过这次风波,我对人类的世界越发觉得难以适应了。本来觉得人和狗彼此相安,大家身上都沾了些对方的习性,应该是和谐相处的。然而,人类进化蜕变得太快,我们狗毕竟还是落伍的动物,学人类总有莫测高深、望尘莫及的感觉。去他娘的,不学也罢!
这里声明一点:我没有做过欺骗大众的事情(只欺骗过我的第一任铲屎官,为了让他带我去撒欢儿),也没有干出偷税漏税的勾当。除了翻吃垃圾箱的事情有点影响市容市貌之外,我实在没有写道歉信的必要。但翻检垃圾箱找食物的,又不独我一条狗。人类有那么多乞丐靠着捡垃圾活命,质诸城管大爷,论罪应该是还论不到一条狗身上的。
我深知不管怎么炒作,也改变不了自己只是一条瘸腿警犬的事实——如果派出所的人们还把我当警犬的话。这里恐怕有些狗要不满了,有些人要说我有点不知高低了。对此,我不作辩解。
我对自己的身份至今很有点莫明其妙的。何时为警犬,何时要流浪,全不由我自主。生而为狗的荒诞,一点也不下于人类的。就像你们傻傻分不清公仆和老爷是不是一个身份,分不清当家做主和吃瓜群众是不是指一类人是一样的。不特此也,傻帽如教书匠,有时连自己是园丁还是工程师也是搞不懂的。而况弱智如我的狗东西?
要求一条狗标明自己的身份,人类真能薄责于已而厚非于狗了。说自己是体制内的警犬吧,我还要经常出去跟流浪狗抢食。说自己是流浪狗吧,然而祸福难测,人事难料,两次跟了人去,预备过体面日子的。结果你们也见了,竟害得两个领养我的好心人吃了官司,背负了“偷盗警犬”的罪名。
更气闷的是,现在所有的流浪狗都恨上了我。它们所有的怨毒和愤怒都写在脸上,它们不再让我靠近垃圾箱了。以前它们只是愤愤地嘲弄我,现在简直要吃了我。我想你们应该知道这中间的原委的:它们恼恨我断了它们的晋升之路。以前还有人敢于收养流浪狗,现在谁知道这些流浪狗中哪一匹是英勇的警犬?
如今,同我一道在垃圾堆里找食吃的流浪狗都因此视我如仇雠,说我放着派出所的优质狗粮不吃,偏要跑出来跟它们抢垃圾里的食物。还骂我是披着人皮的阔狗,仗着人势,竟学足了人类的下乡视察,于是见了我就围成一圈,狂吠不已。
而人们又说我是一只伙同人类行骗的“骗狗”——自有犬科动物以来,我大概是第一个担负这个不雅称号的狗了——还说我早被人训练好了,饱餐了派出所的优质狗粮,出来假装在垃圾堆里捡食物,待到爱狗人士前来,便瘸着腿踱近跟前,伸着狗头任其抚摸,同时面露温顺相。这样高深的韬略,恐怕是人类惯用的伎俩,我们狗再进化五百年也达不到。真不胜感慨系之矣!
其实我对抚养我的人是万分感激,无以报答其厚恩的。我只为觅食而去,谁给我治好腿伤,给我洗澡,喂我狗粮,我就跟着谁走,打定主意伴其一生的。能喂一口狗粮,我不在乎带我走的是亮丽光鲜的阔人还是衣衫褴褛的乞丐。不怕你们笑话,我委实没有你们人类的精明和练达,不会揣摩跟着谁走更有前途!
我的两次换主子,只是因为我被抛弃了。这就跟你们的皇帝霸占女人一样,他不喜欢的女人,就关到深宫里饿死。连狗都不如的,可要是谁敢同情被关押的女子,要救她出冷宫。那一定是要杀头的。
说回“老三”这个名号吧,说实话,我是不大喜欢的。按你们人类的尊卑观念,戴在我头上似乎是有点僭越了。一般只有道上混的袍哥和古惑仔之流才配用这样的雅号。或者单位上的三把手才配叫“老三”——啊,冒犯了,这三把手似乎是用来形容小偷的。我在派出所里呆过多年,作警犬而抓小偷,记得这三把手确实是指小偷而言。恐怕坐了第三把交椅的好汉,才配“老三”这个大号。
我也不是没眼色的狗,毕竟“老三”这诨号还是有微言大义在的——从一只体制内的警犬的狗眼看来——这“老三”还有一层身份地位的象征。君不见《天龙八部》里的岳老三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当老二吗?可知还有许多“老四”也无时不在觊觎着老三的座次。
排座次、分等级是你们人类管用的套路,按等级地位看人,也不光是我们狗眼的专利,这是我已经看惯了的。人类为了排座次,还要借助天帝显灵的鬼把戏,相斫不止,这些事也不鲜见。
老实不客气地说吧,我的这个诨号实在没有给我带来这样的尊荣。人们开会的时候,台上最少要摆三张凳子的,但从来没有让我坐上去过,不对,蹲上去。我这个“老三”只是一个类似于宠物的存在,甚至地位还没有宠物的高。我至今吃不饱肚子,时时要跑出去翻垃圾箱就是明证。怎一个惨字了得!
我这地位大概跟人类的皇帝所畜养的倡优差不多,所不同者,倡优服侍不好皇帝,有被杀头的危险。我目前还没有掉狗头的危险,只是常常枵腹游街,肚子饿。但谁让我是一条狗呢!
你们有句话说得好:“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这是我们动物的族群意识,没想到借你们人类的战争之手,更其发扬光大了。
“老三”这个诨号,我想着纯粹是为了调侃而已。孔夫子说:“名不正言不顺,必也正名乎?”他们呼我“老三”,可以说是给我正了名,但我知道“彼也一是非,此也一是非”,蠢笨如狗,也知道人类使用的语言的鬼把戏太多,说的话大多是语言幻成的七彩泡沫,还不如我们狗吠声来得干脆爽利。
你们的一个名作家李敖不是自比狗类,在家门上书曰:“内有恶犬,小心咬人!”吗?我希望派出所的主人也能仿效这个典故,给我带个挂牌的项圈,牌上书曰:此乃警犬,屁民这比很多圆润的君子更坦荡磊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