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素描

     


      合肥的夏天就是这样,从来都是从棉袄直接到短袖。
      不知道哪一夜的倒春寒才过去,热水袋、羊毛衫等物件还未来得及收纳,第二天白天就突然看到姑娘们露着大长腿,摇摆着俏皮的短裙,在冷饮铺子前吸溜着冰棍儿了,五大三粗的汉子们甩着额头的汗珠,抱怨:“咋这么热?说热就热?”
      唔,可不就是说热就热么?夏天就是喜欢不打招呼突然就来,杀你个猝不及防。时间总是这样快,五颜六色的春天还没过够呢,这夏天啊,就抢先登场了。
     


      夏天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乐,阳光炙热,植物茂盛。
      最好看的就是这初夏了。都说男人无论哪个岁数都爱同一款女子——年轻的。那可不!要是把夏天比作个女子,这初夏就是她的少女时代,娇艳明亮,睫毛带着水晶似的扑闪,笑起来“咯咯咯”,还古灵精怪,撒起娇来,钻得你心里直痒痒。这个小少女送走了春天那个媚惑妖娆的妖妇,带着胜利的光辉,从阳光的柔暖里拨开云雾,裹挟着带着草木气息的体香,迎合蜂蝶的欢唱,不得不说,她的到来,让万物愈发蓬勃。
     


      若是问这叫做“初夏”的小姑娘,最好看的是几时?那必是清晨时分。还记得汪曾祺老先生笔下的夏天清晨:“夏天的早晨真舒服。空气很凉爽,草尖还挂着露水。写大字一张,读古文一篇。夏天的早晨真舒服。”有什么样的舒服能让老先生连续感慨两遍?初夏时节的清晨的确是极美的,移步户外,到处都是青青草木,这绿色和春天的绿色还不一样,春天的绿带一点点青涩,夏天的绿渐渐加深、成荫,正如一个人走到了青壮年,逐渐成为能够顶天立地的参天大树。
     


      苏轼词里有:“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这静态的景物优美宁静,令人心旷神怡,而“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的动态园池景象更是充满情趣,处处是生机与秀色,让人喜悦、兴奋,不能自持。 红硕的石榴花微含着花苞,一半羞答答地,像一粒粒红色的珍珠,另一半就恣情得多,伴着蜂叫蝶飞,迫不及待地绽放着。那厢月季花也不甘落后,红白粉黄色的花朵争奇斗艳,有些都开得花瓣掉落了,还在苟延残喘着,活像已人老珠黄了还不甘心老去,仍要涂脂抹粉的老美人儿。同属一科的蔷薇花更是蹿上了墙头,再不默默沉寂在墙角,做待字闺中的小丫头了,与攀援的金银花缠缠绕绕的,剪不断理还乱,谁都搞不清楚他们之间复杂的恋情。
     


      这目不暇接的万紫千红乱,伴着初夏带着暖意的风送来缕缕清香,沾染全身,浸透心扉,各种花香揉混在一起,时不时还夹杂着来捣乱的石楠花——它太难闻了,可谁让它也在这季节开放呢。
      初夏的景美,人也是松弛的。春困尚未消退,若是不上班,每日睡到日晒三杆也是轻而易举的,一早在鸟叫中醒来,吃个早茶去楼下散步,最惬意的时光莫过于此吧。端坐五月门楣,在惺忪的思绪里忽地忆起昨晚的梦,来去无痕,既然梦无法企及,前尘袅袅也诉不完,那就让它们算了吧,寻一隅清净,坐看那清冽池塘里的睡莲安安静静,淡然得很,何不学学她?濯清涟而不妖,绝世独立,从来都与世无争,却有着独特绝妙的芳华。



      初夏的傍晚亦是舒适的。清风掠过山川,拂过溪流,虫鸟和青蛙也无比活跃,从早到晚都有各种叫声,丝毫不缺热闹。若你去南方的乡下田地一看,秧苗长势喜人,头顶上是白云悠悠,田野里绿浪滚滚,阳光穿透云层普照大地,人世间的一切充满了暖意与生机。每年的此刻,人们也是极为忙碌的,孩子们忙着升学考试,上班族加班加点地为年初的小目标努力着,田地里是农忙时节……春生夏长,这是多么完美的天人合一,这种协调与统一不紧不慢,按部就班,是大自然独有的规律。我们不必为春光易逝而感伤,春走是为了夏来,春花凋落,是因为夏季的枝头需要挂满清甜的果实,你看那桃子、枇杷、杏子,嫩头嫩脑地长在树干上,只等着端午一过,让人们摘了去吃。
      “晚风轻轻飘荡,心事都不去想,那失望也不失望,惆怅也不惆怅,都在风中飞扬,就像你还在身旁……”一曲《晚风》,让人的心头瞬间柔软起来,白日里所有的焦虑和忙碌,都揉碎在这轻柔如母亲手一般的风里了。             

      若是心头有繁芜的情绪,就在这风中走走吧,大自然的治愈有着神奇的力量,但再好的药方,也需要自己先修炼个金刚不坏之身,天渡、他渡,哪如自渡来得妥帖、见效呢?



      时光里总是有所感怀,季节更替,四季轮换,身边人来了又走,人总免不了为一些事而感伤,但世间万物自有更替轮换的节律,不必为生机勃勃的春天过去而惋惜,盛衰有常,我们只需静看春去夏来,做好耕耘时节该做的事,秋收冬藏即是必然的结果。朝气满满地奔波在生活轨道上,夏日有郁郁葱葱的绿树,清清爽爽的凉风,甜甜蜜蜜的瓜果……这果实累累的喜悦,难道不足以赶走那份伤怀吗?春天里的遗憾夏天里偿还,秋天时的萧瑟,又被锁藏在冬季的深沉里。人生总在舍与得、聚与散之间,有落寞,有欢喜,有残缺,待我们学会适应和忍耐,那些前尘旧事,便都会随着初夏的暖风慢慢散去。



      节气恰在小满前后,梅雨将来不来,这季节里,若是下雨就更妙了,春天的雨缠绵悱恻让人欲断魂,仲夏的暴雨又太过彪悍,乃至“城欲摧”,唯有此时的雨水清新温柔,丝毫不带戾气。“不画扮熟的眼线,不用抹匀粉底液,暴雨天照逛街,偷笑别人花了脸……”许嵩的《素颜》唱出了妙龄少女的傲娇——素着脸就剩青春年少。这初夏让人想起初见赵明诚,倚门回首的少女李清照,又让人联系到把自己比喻成“江边柳”,初见温庭筠的鱼幼薇;我还总能想起早年北漂在酒吧驻唱的周迅,眼神清亮,发着光,带着刚毅。



      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而现实中总是——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当白发苍苍时,发现当初的自己已不在,会否惋惜?如若会,就在此刻好好珍惜灵魂深处那个纯粹的自己吧,正如这干净、剔透的初夏,不需要任何点缀,已绝美无敌,初夏啊,就是这样一个季节,无需着色,素描便好。
      最难得的美,即是如此,它叫——真实。
      在初夏为自己打开一扇窗吧,迎接微凉且柔的晚风,收集盈盈如水的月色,裁下晴空作为画布,用青山绿水为背景,泼一幅壮丽的初夏美景图。



      在浅夏美好的光阴里寻找干净的灵魂,在纤柔绵长的和风里做回最初的自己,人生不需要纷繁复杂的点缀,本色演出,做最真实的自己,才是最没有遗憾的活法。平凡淡然过一生,素素淡淡、温润如初,热爱一件事不必过多渲染,喜欢一个人也不必浮夸承诺,实实在在便好。
    如这节气,小满即足够。

    如这初夏,浅浅地,淡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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