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那天,在舅舅舅妈的指引下,我和何先生出了家门,依次坐在了婚车上,摄影师说“快把妈妈叫来,你们对视几秒,让我抓拍个照片”。我远远地看见爸爸妈妈依依不舍的朝我们走来,想起了去年打结婚证前妈妈对我说“以后你的身份将不再只是我的女儿,你还是别人的妻子与媳妇,将来是别人的母亲…你的爱将会分配给很多的人,而不再是小时候那个肆无忌惮追在我后面喊我妈妈的小女生……”我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这时,妈妈拉着我的手,看着我。爸爸紧随其后。眼泪如泉涌般掠过了他们的脸颊。直到婚车开走。
昨天妈妈在微信上跟我说“明天是你出嫁一个月的日子,你在家的话我就要去你家做月妹啦。我给你转点钱,你自己去买点好吃的吧”。短短的话语,却将我的记忆拉回到了很多年前。从我在株洲读书开始,每逢过节过生日。妈妈都会提前把钱转到我的账上。然后告诉我“我给你转了点钱,你自己去买好吃的吧”
很小的时候我经常生病,隔三差五的诊所里的医生就要上家来给我打针拿药吃。每次看到医生上我家,我就会大喊:不打针,不打针!甚至还会躲起来。这时,妈妈总会跟我说: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一点儿都不疼,等结束了,给你买好吃的。买吃的是生病时期的特权,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就这样,每次打针吃药都不那么害怕了。
青春期的我脾气暴躁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在父母面前动辄大喊大叫,严重的时候拍桌子踢板凳,好像满身狂暴的力量无处发泄似的。我至今都无法理解那时的我为何有那么多的愤怒和暴躁。有一次衣服上被妈妈弄的污渍洗不掉,一气之下把整个衣服扔到妈妈面前,也不管家里还有客人在就开始指责她。妈妈一声不吭,把衣服捡回来,放在盆里泡好,然后像待幼儿似的劝导我:“遇到不好解决的事情,不要着急,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补救。在家里这样发怒我和你爸爸都能容忍你,以后呢?你结婚了呢?谁能容忍你这样的脾气呢?脾气要适当控制的。”其实当我看到妈妈无力的身躯躬在那里捡衣服,我已经后悔自责了。妈妈可能理解我的自责,不再多提此事。暴躁的脾气并不是自己说能控制就能控制的,我依然会发怒。每次发怒时,爸爸在一旁指责,妈妈总要劝他,说:“别再说她了,她发泄出来就好了。”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像我妈妈这样宽容我理解我,甚至连我那不可理喻的狂暴都能一并理解和包容了。
我对妈妈的依恋由来已久。小时候跟别人谈话时,总会说“我妈妈说”“我妈妈说”来证明自己所说的是正确的。长大之后再跟别人说“我妈妈说”,他们便会惊讶地问我:“原来你这么依赖你妈妈啊?”我确实很依赖妈妈,我喜欢做的事情跟妈妈说总会得到支持,不懂的事情问妈妈总没错。妈妈的每句话都能使我得到安慰,我生病了,处于惶恐之中,就会问她我会好起来吗?她每次都会确凿无疑地说:“肯定会好起来的。”果真没几天就好了。长大之后,我逐渐明白妈妈的话不见得都对,但是某些话还是发人深省的。我爱睡懒觉,她总是嘲笑我:“你这一生就这样睡过去了呢!人一生的时光是定量的,你睡多了,经历生活的时间必然少了。”我一直以这话为念,每次懒惰仰卧在床上,就想起她说的人一生的时光是定量的话来,赶紧爬起来做该做的事情。
越是依恋越是害怕失去。自从从小带着我长大的爷爷过世以后,我明白了人终究会死这个道理。一想到妈妈终有一日会离开我,就莫名其妙地泪流满面。那年夏天,妈妈做了个大手术在住院。我在家等灶上的汤,准备送去医院给她喝。看着煤气灶上的火苗窜上来,眼泪就蒙住了双眼,我跑去问正在玩手机的弟弟:“妈妈要是不在了,我们该怎么办?”
“妈妈会好好的,怎么会不在了?瞎说什么话。”弟弟有些生气。
可是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最终演变为嚎啕大哭。
女孩终究是要和父母告别的,告别是成长和独立的必经之路。她可能会遇到与之相伴一生的男人。正如圣经所记:“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连合,二人成为一体。”换做女孩也是一样,要离开父母,与丈夫连合,二人成为一体。
我与妈妈的告别从她跟爸爸离家到外地工作赚钱就已经开始了。我刚上小学的那年,父母为了缓解家庭状况。从未出过远门的他们便开始了在外奔波的日子。每次看到他们回来又要走,我都要拉着妈妈哭着把她留下来。直到后来渐渐习惯了。便不再哭了。妈妈有些失落地说:“这次丹丹没哭,她长大了,不再依赖我了……”
何先生是我家二叔介绍认识的。我们两家距离非常近。我刚跟何先生在一起的时候,每次我都会打电话跟妈妈分享我跟他的事情,妈妈也很乐意听。后来我跟她说我们打算要结婚时她很高兴。不过,我听弟弟说,她有时也会忧虑,她也会担心我会受委屈。
每回何先生在我们家,妈妈对他特别热情。我和何先生嬉戏打闹时,妈妈怜爱地看着我们,眼神里满是宠溺。
在出嫁那天,我与妈妈的对视没有持续1分钟,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给她一个拥抱,就匆匆分开了。这次对视是我与妈妈告别的标志。我也深深知道,我不能再依恋妈妈了。我跟何先生都告别了父母,开始我们两人的共同成长之路,我们要在婚姻里彼此担待,共同成长。
有时候我也会把对妈妈的依恋转移到何先生身上。
我问何先生:“哎?我这里又长了一颗痘痘耶?”
“是上火啦,没事的!”
我想,妈妈若是在我身旁,我问她,她也会给予相同的答案:“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