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混的官场诗人:白老师

    白居易是一位蕴涵喜剧色彩的诗人,关于他名字“居易”的典故世人皆知,他的字为乐天,他的诗歌因为直白而出名,也因此而受到诟病,他在日本曾经享有诗神的地位,而在大唐却被称为诗魔。他毕生忙于仕途上的出入周旋,是唐朝诗人当中官位最高的人,太子少傅,二品官。他一面热衷功名,一面又称呼自己是一位落草香山的居士。 

    在唐代诗人中,对释、儒、道三种文化的切换与合理运用,恐怕没有人能超过白居易的。


     “人间世事何时了,我是世上了事人”,这是他官至太子少保时喜出望外的感言,显得既轻浮又沉重,轻的是名利来得何其容易,重的却是他一生历经四次唐王朝的重大政治事件,分别是永贞革新、对蔡州用兵、甘露事变、牛李党争,这些事件里,他的旧友新朋有的是血肉横飞,有的丢官弃职,有的浪迹江湖,比如他的诗友李商隐即陷入牛李党争的余祸而忧郁终生,而他作为一位喜欢针砭时弊、纵论讽喻的“讨嫌”文人却毛发未损,实在是一位精研轻重进退之道的达人。


     甘露事变后,他在《涧中鱼》一诗中写道“鲸吞蛟斗波成血,深涧游鱼乐不知”,这个“乐”字完全就是一出现实主义喜剧,既有他白乐天的性格之乐,又有现实技术操作的乐趣。他年轻时以儒学用世,一路青云。后来以知识分子、诗歌大师、在朝高官的三重身份发起了唐诗的“新乐府运动”,并且高呼诗歌必须“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坐,不为文而作”,他的《新乐府》共五十首,其中近四十首都有讽刺这根“刺”,如《卖炭翁》等,其人堪称文学“刺头”。接着朝廷将他贬为江州司马,名义上是因为他官做得不好,实质上就是因为他写的《新乐府》与《秦中吟》系列,这一年他44岁。

     贬谪的第二年,他在浔阳江上的客船里,遇到一名从京城飘流到此的歌女。


     她弹奏琵琶向白居易演唱自己被抛弃的经历,一直到这时,白居易才真正察觉到应该伤心一下,因为自己也是被抛弃的,于是一下子“江州司马青衫湿”。这一细节也很喜剧,被贬两年了才意识到自己是被贬的,看见歌女伤心,自己也伤心一下,很是配合气氛。他哭得既合适宜又不太是时候。两年后他官复原职,先前的愁闷一扫而尽,他后来甚至总结自己“月俸百千官二品,朝廷雇我做闲人”。

     白居易写作的喜剧性在于:他远离底层生活,却又力主抒写民间疾苦,为了扩充自己的诗歌地盘,他甚至向民间的老妪求教;

    他不介入民间生活,却又洋洋洒洒写下50首《新乐府》和10首《秦中吟》,这些作品诞生于李绅、元稹与他在酒桌上的唱和,先是李绅写出几首,接着元稹来和,白居易又接着元稹来和,这个和的手法实际上就是互相抄袭;

     他后来肯定不知道就是因为他这种不负责任的文化手法误打误撞,导致了政治处分。他最为有名的长篇是《长恨歌》与《琵琶行》,从选材上可以看出,他对帝王情事和歌姬题材的加工是最拿手的,这些题材与《春宫图》通常最受都市闲人喜爱。《长恨歌》与《琵琶行》的叙事流畅性和戏剧性可谓大师之作,完全可以用作一流的传奇话本或者戏剧,但是一些诗评家偏不放过他,说他喜欢把一句话分成五句诗来说。 

   《长恨歌》的“意”从开头贯穿结尾,而有“诗”的地方仅为最后两句“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琵琶行》的开头就几乎把诗写完了,而他却用了六百一十六字才能讲完意思,这还不包括诗前的序言,如果在“诗”和“意”脱节的部位下刀,真像砍一条冗长的两头蛇。

     唐朝诗人中,基本上同时代生活并且都有饮酒盛名的有李白、杜甫和白居易。

      李白是人家争着请他喝。

      杜甫是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尽量喝。

      而白居易家境非常富裕,自己家就有作坊酿酒,每次喝酒时必有丝竹伴奏,僮妓侍奉。他的诗作二千八百首,饮酒者达八百首。据《穷幽记》记载,白居易家里有池塘,可泛舟。他在船上宴请宾客,船旁吊百余只空囊,里面装有美酒佳肴,随船而行,要吃喝时,就拉起,吃喝完一只再拉起一只。

      他在诗中自述“一生耽酒客,五度弃官人”,他这样说颇有黄老风范。在他眼里,酒是行政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在苏州当刺史时,经常酒来排遣,他说:“不要轻视一天的酒醉,这是为消除九天的疲劳。如果没有九天的疲劳,怎么能治好州里的人民?如果没有一天的酒醉,怎么能娱乐自己的身心?”

     白居易写诗,明白畅晓,平易近人,言己之所欲言,出自肺腑,信笔书写,这是他的诗最为显著的特点。他少年是用世儒者,中期以道处世,晚年信佛,做了不少修桥铺路、掘井引水的厚德之事。他的一生,甘以常人自居,官没少做,诗没少写,酒没少喝,朋友没少交,唯独没有留下的是酸诗和腐文,这或许就是文人和百姓喜欢他的地方。他是一个简单的人,所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也是一个复杂的人,在倾轧与漩涡中可以安然前行。

     唐代有很多早慧的神童,白居易也是其中之一,这或许和社会文化的高潮态势有关。白居易16时应试之作《赋得古原草送别》令他一举成名,从此走上了“出名趁早”的路数。综观他的人与诗,还是这首《赋得古原草送别》最值得人琢磨:是什么东西最容易白白的居住?

     当然是荒原上的野草了。它们早已横亘了无数个世纪,社会的变迁与人世的悲欢根本奈何不了它们,它们是最寻常而卑贱的事物。

    它们在野火和春风的轮替中转换着枯荣,在晴朗的天空下展开茫茫青翠,触摸着荒芜的边城。它们在大唐的四次改革甚至事变中,目送着那些落难的王公贵族出城,别情依依,这些人里或许就有白居易的知交故友,那一刻他们或许觉得,天地间最有情的事物,恐莫过于这温暖胸臆的小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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