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散记之二十

        前几年,央视曾播出个公益广告,内容是一个父亲在电话中告诉远方的孩子,自己生活很充实,其实他正孤独地在家里;说孩子的母亲身体很好,其实她正生病住院。广告结尾发人深省地向广大观众发问:“老爸的谎言,你听得出来吗?”这个广告让我深受触动,至今记忆犹新,因为千千万万中国父母都说过这种善意的谎言,我的父亲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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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我们身在异乡打拼的子女,为了不让家中的父母担心,总是给家报平安一样,父亲每次接我电话,也都“报喜不报忧”,免得我挂念。近些年,对年迈的父亲我最担心是他的身体健康,几乎天天都要给他打电话,询问:“吃的怎么样?睡眠好不好?又走了多远?”父亲的回答基本差不多:“吃的不少,每顿一碗饭,饺子能吃十多个呢!”“睡眠也好,早早就躺下了。”“今天没往商业城走,从二道街走到兴隆中学,又走回来的。”都是让我放心的好消息。每次电话,父亲最后都说:“我挺好的,不用惦记我。”

        近几年,我回家看望父亲的次数多了。每次回家,见父亲都很有精神,饭吃得不少,走路也有劲,就像电话里他说的一样。后来,哥哥姐姐告诉我:“听说你要回来,咱爸就高兴,每天都比以往多锻炼。目的就是为了让你看到他各方面都挺好,你好放心。平时爸的状态没这么好!不是电话里和你说的那样!”原来我电话里听到的“挺好”不都是实话,也有“父亲的谎言”!时间久了,我从电话里的声音就能大概判断出父亲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情况。如果父亲的声音洪亮,就一切安好,能听出父亲的精气神。如果父亲的声音嘶哑,即便父亲一再说“没事,吃点药就好了”,我还是猜得出他是心情不好上火了,于是好言相劝。后来,二姐夫给家里安装了摄像头,父亲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他再也无法用“谎言”欺骗我了。

        父亲九十岁那年夏天,我休假回家,下火车,出验票口,就往家赶,想早一点见到父亲。走出没多远,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父亲问我:“你出站了吗?怎么没看到你?”什么?我惊愕了!难道父亲亲自来接我了?我不敢相信,从家到火车站至少得有五六里路,是家到商业城父亲平时走的距离的二倍。大热的天,父亲怎么能走这么远,身体能受得了吗!我心急火燎地问父亲在哪,赶紧回头去找。我看见父亲拄着手杖,从火车站方向慢慢走来。烈日下,父亲就像一头沙漠中的骆驼,奋力而执着地朝我跋涉。我知道,这就是伟大的父爱啊!回家路上,我和父亲边走边聊,谈他的身体情况、家中新事、兴隆镇变化,偶尔停下来给父亲拍几张照片。最让我没想到的是,父亲中间没休息,和我一直顺顺利利地走到家。这个年纪还能走这么远的路,比起前两年去北京爬长城、去北极村漫步黑龙江畔,感觉父亲现在的身体状况没差多少。我为父亲的健康感到高兴。

        父亲哪年开始用手杖的我记不清了。但我清楚地记得父亲八十岁时,去大连看望老朋友、我八十五岁的董老姑时,搀着他的老姐姐下楼梯,还徒手登上旅顺口203高地,俯瞰曾经的日俄战争战场。我估计,父亲八十六七岁才开始用的手杖,目的是怕冬天出门锻炼,冰天雪地路滑,防止摔倒。因为父亲八十八岁爬长城时是拄着手杖的。这把龙头手杖还是二姐给买的。

        父亲坐轮椅是八十八岁去北京的时候。我买了把轻便折叠轮椅随身带着,父亲走累时坐在上面我推着走。有了这把轮椅,我心里就踏实,陪父亲去哪都不担心了。北京之行和北极村之行,这把轮椅就是我的定心丸,为父亲代步立了大功。每次出远门,父亲都要吃上一粒芬必得,以让自己有些精神。

        父亲九十一岁那年冬天,我陪他在二姐家小住。那时父亲已经不能出门散步了,我就陪着在屋里锻炼,扶着父亲一步一步地挪。我一直不相信父亲身体弱成这个样子,总觉得加强锻炼就会好起来。所以,每次我都逼着父亲多走一圈。父亲便也坚持下来。父亲腿没力气,自己从床、沙发上站起来都吃力,但还是用手抓着床头、楼梯扶手、门框等把自己的身体拉起来。每次看着,我都心疼,可还是狠心不去帮忙,让父亲自己锻炼。回想起来,我很后悔,因为父亲真的老了、尽力了!

        父亲去世前,妻子又给我父亲买了把大轮的轮椅,让父亲坐轮椅在屋里锻炼臂力。我从摄像头看到,父亲坐在轮椅上,用手吃力地转动轮子,在地上慢慢转着,眼睛不时地看看摄像头,像是在告诉我:他多努力锻炼,他还挺好的!可没多久,父亲就永远地离开了我!摄像头里只有空空的一张床,和我无尽的思念!

        父亲去世后,哥姐告诉我,父亲最后的半年经常自言自语说我:“这傻杰子,也不知道他爸啥样了!”他还以为他的“谎言”在欺骗我!或者,他更希望我知道他的真实情况,多回去陪陪他!

        亲爱的老爸,谢谢您的“谎言”,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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