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

这些天喝醉后撞破了头，清醒过来看着头上的纱布，突然回想起很多年前的场景。

一次考试失利，何义东把书桌上的陶瓷蛇重重地砸在了我的头上。

蛇碎了，我大概也碎了。

那是母亲曾经买给他的纪念品。

之后我去医院缝了几针，蛇的碎片一直放在书桌左边的第二个抽屉里，上面还沾着我的血。何义东没有要修复它的意思，但也没有要丢掉的意思。

那时我在想，他看着碎片和我的伤口时，会不会对母亲有一丝的愧疚。

现在我知道，我还是把他想得太有人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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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班级里很流行写小说，小说人物往往都是身边的老师同学。

张晟总是很在乎自己在别人的故事里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于是追着写书的人问个不停。他说他想当一名大侠行侠仗义，因为在现实世界活得窝囊，所以想在书里当个英雄。

我笑他中二，他问我难道不想当英雄吗。

头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我说我想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学生，回家吃妈妈做的菜，休闲时光一家人一起去小公园里喂金鱼、看花。

张晟说我太没追求。

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追求着什么。

自从爷爷去世之后，奶奶就变得精神恍惚。何义东为她多请了一个更专业的保姆，然后便再没有理会过她。

后来，奶奶渐渐成了我倾诉的对象。她不会回应我，只是一脸慈祥地看着我，有时她听着听着就眯起眼睛睡了，像个孩子。

某天夜里，我像往常一样去她的卧室跟她倒苦水，她却突然伸出手摸我的脸。我惊讶地抬头，她看起来是那样的清醒。

她说，何义东打骂我时，她都能听见。她恨自己得了病，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奶奶的乖孙孙…奶奶对不起你…但是奶奶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那天之后，奶奶再没有清醒过，直到去世。

这下，世界上再没有一个爱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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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想过要任何人的原谅，哪怕是母亲，哪怕是奶奶。

我变得越来越像何义东。

这是我经历了很多之后的选择。

因为我想要快乐一点，即便是短暂的刺激所带来的乐趣。

以前，我很难过，一直都很难过。我达不到何义东的要求，饱受肉体的折磨。我沉溺于过去的伤痛，黯然失神。我愚蠢地相信，爱可以治愈一切，但一次次的，爱从没发生在我身上过。

我累了，我想要解脱。

“有比自杀更好的解脱方式，那就是看别人因你而死。”

割腕失败后，何义东对病床上的我说了这句话。

当我真正理解这句话的那天，是雪奈在我面前停止了心跳。

一个不爱我的女人，却因我而死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她没有死，而是变成了某件物品被我随身携带。我永永远远地拥有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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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元老师拉开书桌的抽屉，被带血的陶瓷碎片吓了一跳。

我解释到这是母亲的遗物，只不过被不小心摔碎了。

元老师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片，语气惊喜：“真的诶，上面刻了名字。”

她又翻看了一番，发现每一片都有。

摔碎前是没有的。

在我的血上，一遍遍地刻下她的名字。

不知道何义东会不会愿意和我一起去看金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