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绣虎囚笼

仙洋政司内,拘押着满堂的疑犯。一锦衣捕快手握钢鞭站在堂前,目光快速的在每一位疑犯脸上扫过。城主落在客座,慢悠悠的翻着那本破烂的志趣故事,时不时拍拍书上的积尘。实际上,他是极不愿意参与进这件事的。本是一个烫手山芋,办得好,升官发财那自然不多说。至少也能离开这个婆娘也没几个的破地。本来就是处在山高皇帝远的境地。每年交够足额的赋税,引山水煎茶,倒也悠闲得很。他打了个哈欠,索性盖上书抵肘小憩。

春风进山进的慢,冰化成水从屋顶慢慢流下,中间又结成冰锥吊在勾角上。正午的阳光从月见蘸上了几抹春风洒在仙洋城中,冰又变成了水。绣虎停了一步,在门外抬头看了眼太阳。蹲在政司内的疑犯或许有不认识旱天雷的,但没有不认识绣虎的。他从石屏后出现那刻再也没有人吵闹喊冤,绣春武功虽高但从不轻易出手,红娘出鞘必斩奸邪。寻迹搜证细如刺绣,办案严明苛若猛虎。不少骄横跋扈的贵族世子在他手上落网,而且做事滴水不漏,无论是官场还是江湖上都没几个人拿他有办法。

沉默是这种情况下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断头虎背着手从偏堂走到案前。看了眼打盹的仙洋城主,用力拍了拍案几。他没有坐下,扶起睡眼惺忪的城主。“杨城主英明,一次封城抓获了兰家灭门案,月见金门盗窃案主谋和同犯。”杨城主抹了抹眼睛,疑犯中有五人一跃而起。断头虎的黑袍红底下摆被一阵微风吹起飘摇,旱天雷拔地而起,擒住一人借力登高。挥动钢鞭果然响如奔雷,一阵激流劲风打在其余四人身上。五名犯人跌落在大堂之间,旱天雷站在屋檐,断头虎微微点头,忽闻屋脊背后瓦片响动,一袭白影从政司檐上飞起,旱天雷大喊一声“捕风!”。那在城门用暗器镇压人群的锦衣捕快一步蹬地便上了房,绣虎松开城主手臂“把这五个犯人记到杨城主名下,剩下的全部遣散。”判官点了点头,拿出本子写下几行字便吩咐差役拿下五人,并遣散其余人等。

城主挠了挠头,也没着急坐下,刚要开口便被断头虎压了下来“边境荒凉人杂,杨城主自有难处,封城一事得罪了不少宗族,收下这五个刺头,春天会好过点。”城主也没继续开口,点点头和他一起向天井望去。

那袭白衣如冬日飘雪,又似春日飞絮,身形刚落到另一屋顶,脚尖点地飞鸟掠水,所有动作行云流水,畅意洒脱。但能被绣虎带在身旁的也绝非常人,旱天雷双手做垫,一个重推。捕风以离弦之势扳回一个身位。白衣过处,踏雪无痕。捕风过处,石破尘飞。一阴一阳,就这样在仙洋城上开始了大道之争。

断头虎摘下红娘落在客座,现在就只有等。等线索,等机会,等下一个受害者,三起灭门惨案毫无联系。他有一种预感,这根线的背后一定牵扯到了上层某些人的利益。这起惊天大案,并不是由刑部直接下发的,而是在事发一旬以后从一位江湖百晓生口中得知,自发西行破案,至于刑部那边他留下了一封南下的出关文件来隐藏行迹。封城一事做的极为冒险,极容易泄露行踪,一旦被上层某些人知道后面的行动必会举步维艰。考虑到这点,往后的调查都要易服行事。以往查案绣虎都是秘密行事,唯有这次闹得越大越好。传的越大,帝都越重视,那背后的利益相关集团就无法集中对抗阻挠他们,办起案子来就更顺手。还有另一个原因,闹大了凶手更不容易下手,要掩盖行踪就变得麻烦,而麻烦就会导致留下的痕迹越多就越容易追查。至于头上这位,对比三起灭门案,就只是个添头。如果连轻功最好的捕风也追不上,那就不浪费心思在他身上了。

宸国境内,轻功绝尘者不过尔尔。有一出自千机山,山中有竹海数十顷,千机弟子每日于竹海上来去自如飘然若仙。另一叫济世,济世门下弟子甚少。传闻济世祖师乃一采药郎中,餐风露宿只为寻得天下草药,研习药方造福苍生。经常负重上山采药煎药,故而习得一身绝妙轻功,济世弟子不仅需要一颗仁爱之心且修炼途中需吃尽天下之苦,风吹日晒,最后才能习得天下最刚烈的轻功之法。不少弟子济世之心慢慢消殒,或下山行医,或加入江湖纷争,或像捕风一样成为内廷捕快。真正意义上的济世弟子不过二十人。

但根据堪折枝本人所说,他既不是千机山的人,也不属于济世。他只是一个浪子,一个大盗,一位世人眼中的天下无双。

仙杨城上,捕风再快都会差堪折枝五个身位。他用尽浑身解数,堪折枝始终都闲庭信步,飞飘绝尘,犹如猫溜耗子。

“我们查了一路,他就跟了一路,这也算浪子归心了。”断头虎揉了揉额头,笑着对判官说。判官没有接话,只是又拿出小册子在上面勾上了几笔。不会武功也是一种憾事,很多山巅之景他都没办法亲眼看到,因此他喜欢读书、读报、读传记。本有望在官场上大有所为的他,却因赶考途中遇一伙强盗,父母双亡,自己也身中一刀,恰逢断头虎经过,救下孤身一人的判官,从此他就改道而行,立誓尽一生所能除遍奸邪。但也正因那一刀,判官从此落下了寒疾,再也不能练武,术法也鲜能研习。

城上的追逐还在继续着,白衣差点就融入了皑皑的雪景。那头扎眼的黑发之下是一张俊逸风流的青年浪子。每一步都像白鸿拂水。捕风从空中滑翔而下,从腰间抽出精钢飞刀三把。落在檐上那刻,白雪成沫,青光从指间掷出,身形又再次腾空而起。

风,是浪子的家人,是他的武器,是他的命中眷属。一切乘风而起的物件都逃脱不了他对风的感知。堪折枝像一朵落梅,回转飘下,三把飞刀从他指间擦身而过。他本可夹住飞刀,但他选择了另一种更合适他身份的方式——用距离拉开距离。一记飞刀出手的时间,就足够堪折枝转换身法,从柔美到刚烈,从千机到济世。一股罡风从他脚下迸发而出,有苍龙出水,猛虎扑食之势。这一踏,是百米之距,也是堪折枝与捕风之间永远不可跨越的鸿沟。慌神之间,堪折枝已站在城头,转身从容回顾城内。一点白落在他头上,稀疏城内,两人之间,冬阳之下,落下了开春前的最后一场小雪。捕风停下脚步,凝神望着城头上的那袭白衣,一片小雪从他眼前飘落,白衣已融入雪景之中。

大盗和浪子,他本人更喜欢浪子这个称呼。因为他总是缺钱,可身上都是钱。一双缠花金枝履,其鞋底需要从世界各地的远古遗迹中采集一种富有弹性的特殊筋材压制而成。一袭白衣水火不侵,刀刮无痕,从遗迹搜出后只需用清水漂洗便光亮如新。一切染料都不能浸透,只可用针线将图案绣于其上。衣襟和足履边上的缠花纹,则用金发和蓝发鹿角马的马尾编织而成,除此之外别无修饰。吃,只吃踏云兽每朝运来的第一车山海珍味,住,只住绫罗绸锻酒肉温柔乡。朝缠万贯,夕散尽。

他不只轻功无双,箭术也是一绝。若有人问一箭双雕者能有几何,他就占了一席之地。但平时用不上弓箭,身在空中,脚底不稳,弓是不可能常带身上的。武术一块,他只会身法,任何搏杀之技一窍不通,轻功是他唯一的防身之法。

自回马堂目睹了那起灭门惨案之后,他就一直跟踪少年到此处。少年动完手离去后,他就进门将宝物取走。在他手上有一本珍宝录,是他花了点关系,从黑市里淘来的,上面记载有大陆各国的的珍宝所在之地。在回马堂里有他觊觎已久的兽面雕纹银枪头,进到回马堂内。打手,旗主全被一剑割喉而死,血流满地。在大堂中央的堂主,双瞳放大,惊魂而死。他取走枪头后仍心有余悸,好奇心与贪欲使然,让他一路跟踪少年到仙杨城。一路上,少年并无恶行,且爱锄强扶弱,经常揭榜除妖。他越来越对这位少年感兴趣,一路上还获得了不少至宝,尤其是白皑山庄上的那一对星光彩玉已经够他吃喝半年。在仙杨恰巧遇到断头虎一行人,虎捕头与堪折枝打过几次打过几次照面,堪折枝喜欢在白天行窃,且行窃对象随心所欲,每次办理堪折枝的行窃案都让他头疼不已。设下的陷阱,总会被堪折枝所发觉,反过来还会被他戏弄一番,然后绝尘而去。

他跳下城门,遁入山林之中。风带来了细小的狼嚎回声,他磨搓着手掌,跃向空中,衣袍猎猎作响,又瞬间消失在雪景之中。

断头虎众人换了便服出城,他他让仙杨城主写了篇奏折,着重笔墨将封城及三件大案记录其中,并将五个无关紧要的恶徒禀上领赏。奏折由判官带出城,到刑部的势力据点再发到朝廷。断头虎走到自赏亭,回到望向仙杨城,城匾上扎有三把精钢飞刀,他玩味的看了一眼捕风,笑了笑,继续进山。内忧外患,树敌如林,脱下虎袍那一刻,他就被囚在这个江湖之中。

行商和少年在月见城外分开,商队把其中一只狼妖的毛皮剥下来抹上驱魔粉去味送给了少年,路上没见到一只树妖,这也在他的意料之内,虫巢倒见得不少。少年一路上摘下各种驱虫叶子,攒成一团一点火就能把虫巢里的虫子全部消灭。商队的那种粉末也很有用,抓一把往虫巢周边一洒,成虫就会从四面八方涌出来聚在一堆然后一把火全部烧掉。他尝试着向商队索要这种粉末的配方,但都被商队拒绝了。行商头子过意不去,临走前就送了他一腰包的驱魔粉。

月见城依山而建,共分五层。此时的月见还不像一个城池,只有城门设有高墙,内部建有一堵女墙而已。少年打算进城买多点青星子自用,出了西宸新鲜的青星子,用黄金都难买到。

他打算先去换赏金,中途再找当铺把狼皮卖了。月见城他并没有来过几次,城里的花费特别高。简单一顿吃食的钱,够他在桃园吃上半个月了。城里的骗子还特别多,就喜欢找外国商人和初次进城的土包子下手,就算你被骗了守卫也不会管,只能自认倒霉。他就吃过骗子的亏,曾经花了一个月的饭钱,买了一小瓶浓缩青星子汁液,被叔父罚了半年,每天必须早起去山涧摸鱼。这次他直奔悬榜司,挂着一大块狼皮,走动的时候还要不停拨动下摆,防止损坏了毛皮成色。要不是披着张狼皮,没进门口就被侍卫轰了出去。一进门就把两张悬帖拍在桌上,两只狼妖十多个折合就十贯银钱,算下来还没有驱虫划算。原本悬司还想扣下狼皮作为所谓的“战利证明”,结赏金的那位文官编了一大串话术。话没说出口,少年就一个箭步溜出了悬榜司。

狼皮和狼牙总共换了三贯,又去钱庄银币换成金锭。来来回回花了半天时间,在最上层的药店换完伤药之后,又开始打听哪里能卖那种桃红丸子,打听无果,他就买了几扎晒干的青星子。从上城下来的路上买了一把细刀,落到三层的茶馆喝了一碗青星子根茶,嚼着干粮,小心翼翼的拿出那张《柳家宴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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