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

我从哈尔滨回来时,正值深冬。

机场大厅里人头攒动,比肩接踵。好不容易挣脱出人群,摆脱了黑车司机的纠缠,于是沿着扶梯往下走。稍稍偏头,透过巨大的玻璃窗,不经意间望到了外面青灰色的地面,还有不断搓着手冻红了脸的拉客司机。

一片萧无肃杀之景。

我默默地裹紧了羽绒服。

回家的旅程,与以往相比并无什么不同。晕晕乎乎出了机场,晕晕乎乎登上机场大巴,下车,再改乘计程车。在车上迷迷糊糊地打盹时,还在想着,今天的风好柔和啊,一点都没有家乡的味道。

记忆中,家乡的冬风是猛烈的。

它会卷携着冷气,从周遭呼啸而过,带来耳朵的一阵嗡鸣。像极了情绪化的小孩子,生气的时候会抹着眼泪咆哮着从你的身边跑过,声音由远及近,然后再由近及远。

极为喧嚣。

印象里,没有哪个地方的风能够大过家乡的北风。即使是哈尔滨也不例外。独特的北风是地域环境带给西北人民的磨炼和考验,使西北人的身子不至于太过孱弱。它会卷着沙子,扬着尘土,一股脑儿地朝人身上招呼过去。最猛烈的时候,它会携着漫天的黄土,将天空也染上大地的色彩。

思绪逐渐飘远,像家乡的风一样,一去,就去了远方。却忽地被路途的颠簸所惊扰,断了想象。像怀揣希望的浪子正做着美梦,惊醒后却发现一切都是一场空。

心脏猛地收缩,我猛然惊起,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窗外。

汽车依旧行进在乡间小路上,路面狭窄,两侧是金灿灿的麦田。田地的中央,有堆成小山的秸秆。顶端的几根,还在随着微风微微晃动。而靠近路边的田地上,种满了一排排的玉米棒子。高低、层次分明,那是独属于乡村田园的美丽。

有谁不向往那自然朴实的美呢?

可我无暇欣赏这份美丽。我困极了。

在异乡时期盼归来的强烈心情和遥远旅程的颠簸劳累早已化成了一波一波的困意,蒸烤着不甚明朗的神志。困倦不断袭上心头,千篇一律的景色使人头脑昏沉。

半梦半醒中,我仿佛看到了高耸的楼房和冷清的街道,原来是车子驶进了城区里。路边,几株小柳苗子歪着瘦弱的身杆,正努力摇摆着几枝幼条。记忆中路边高大茂盛的窜天杨渐渐与之重合,我竟悲哀地发现,我再也找不到童年的回忆了。

过去小城里热闹的光景早已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无尽的萧瑟。原本繁荣的街道变得冷寂,红火的店铺也相继宣告倒闭。老乡们的大量迁移、流走,使本就人口稀少的小城市变得更加孤寂。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他们,也如那初春的柳絮一般,飘向了远方吗?

他们,还会像那迁徙的雁群一样,在某年某月的某日一起归来,如从前那般,在路的两边张起红火的灯笼吗?是否还会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着,一起在正月的十五一起去赏花灯、猜灯谜?

可想象终归是想象。

花灯没有了,灯谜没有了,往昔热闹的光景没有了。他们,也不会再回来了。未来的我们,可能也会像他们一般去往外地、然后埋在异乡的土壤里,永远守望着故乡的方向。

想要拥有什么,就会相应地失去什么。就像很多人向往繁华的都市,却迷失了家的方向。

尽管如此,一切的一切,还是值得期待。

……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小区门口了。我向司机道了谢,便拖着行李箱往家走去。

旁边九小的下课铃声适时地响起,孩子们蜂拥出了学校的大门。

我边走边想,要是这些回忆,能够留得再久一点就好了。最好久到我白发苍苍,眼神不甚灵光时,还是可以回想起,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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