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林先生 | 我的玫瑰花被羊吃掉了

林先生,好久不见。

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这个九月注定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九月,人生的某一件大事带着讥诮的口吻轰然宣告,就像十字路口拐角的一声尖锐汽笛,恫吓着闭眼横冲直撞的我。命运仿佛在挑着眉笑话,“你不是不怕吗?”

那种久远的惶恐就如累土聚沙,一点点地凝成爆发的原料,在此时此刻,神鬼不觉地炸伤我。我自问我做错了什么,是否有到罪大恶极的地步,以致从前受过的惩艾已远远不够相抵平衡。还是我实在低估了自己的万错千差,这一切本就是我应该领的罚,付出的代价。

林先生,最近我睡得不太好,预料接下来的日子也还是会这样,半夜忽醒,日光未亮时又再醒几次,失去了心无挂碍、天真入睡的能力。我踩踏在路上,却好像行走在一场荒唐的梦中,真实感那么虚无缥缈,却又在紧紧地闷罩我。现状寒气逼人,却让我感到正在被什么来回燔灼炙烤,我就在那样的梦里,一点点心如死灰。

有时我真觉得某个“自己”死掉了。那个喜欢向你谈论美好事物的我,那个对未来还有云霓之望的我,那个蹦蹦跳跳等人来的我,那个曾经从你那边得到过小小救赎的我,她死掉了。

林先生,你有没有听过一首歌,“虽然表面上,我还是完整的那个我。”但略经时日,你一定会发现我是如何被瓜分、瓦解、崩坏的。我陷入了自己一直以来所千推万阻的命运,某种自认为不可能的命运,但此刻,我就存在于这种命运中,说服自己接纳它。

那是一种重蹈覆辙的宿命,重蹈个人的覆辙,重蹈家族的覆辙,悲剧是会遗传的,奇迹只发生在少数人一方,他们挣脱了自己的樊笼,打破了神明的诅咒,从此身心健康地活下去。但我不能,林先生,我太疲弱,在破罐子破摔这件事情上太得心应手了,如同与生俱来的本能,在不测面前作出的条件反射:任其宰割。

还有什么必须坚持呢?没有,我妥协了一次,就必然还会妥协更多次,退了这一步,下次再叫我退上一千步也说不定未尝不可。如果我一心用玻璃罩护着的那朵玫瑰花已经被羊吃掉了,那我星球上的其他植物都统统被羊吃掉,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所谓呢。

林先生,我无力再抵抗了。可能有一天我甚至会停止给你写信,完完全全停止,停止这样的爱,这样的寄托和信赖。但这并不是你的错,全然不与你有半点干系,是我搞砸了一切。

有时我想,也许你只是一场我营造出来的、金光闪闪的谎言,又或者说,你只是在别人那里成了真。我往这个世界的门缝看了又看,发现到处都是为我精心设定的谎言,漫不经心地误导我,让我错以为门缝里的浪漫晚餐是可以人手一份的,我总不至于是例外,再等一等,就轮到我了。

直到人生的饭点已过,灯光全暗。

我便是在这样的至暗时刻,空瘪着一颗心给你写信的。可我还是不甘,还是会有最后一点点,就只是一点点微渺的奢望。

林先生,你说,我还有幸福的可能吗?

怎么办,让我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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