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谈木心》之谈写作

第二次读完《木心谈木心》,内容颇多创作方面的心得,不能完全理解,姑且记之,慢慢品味。

P005 今文,古文,把它焊接起来,那疤痕是很好看的。鲁迅时代,否认古文,但鲁迅古文底子好,用起来还是舒服。

P013 讲中年辈时,老资格的样子,用点文言如“其功急”、“其利近”等等——“怎么会这样的呢”,自己这么一问,主题托出来,但马上又压下去:“品性怎么会贫困的呢?”长话不能短说(不愿跟这些人说)。

后面“‘文学’,酸腐迂阔要不得”,光说“酸腐”,字不够,四字才好,才有厚度。下面“便佞油滑”,也得四个字。

再后面,以“生命力”代替才华,三次用,加强语气,有快感,有力度

时下能看到的,是年轻人的“生命力”,以生命力代替才华,大致这样,大致都这样在以生命力为代替才华……

P025 鲁迅:后园,两棵枣树。我:“后园的门一开,便望见高高的寿生塔。”有共通处,写法看似不一样。“后园”、“门”、“塔”,三名词。“一开”、“看见”,动词——连系起来了。其实这塔离我家还有一段路。不可想象的:哪有一打开后门就是高塔?大家写作不要太老实。

P026 “镇”,要加个“古”字。抬起来了。“小镇”?不行的。“其声卜卜然”,是出《赤壁赋》中“其声呜呜然”来。好得很,要用。

当已经成名的茅盾坐了火轮船,卜卜然地回到故乡乌镇,从来惊不皱一池死水……

“乌镇有个文人叫茅盾”,那不行,太傻了。

成了名的茅盾,接“卜卜然”的轮船。

P028 “写付”,可以了,不能“写完之后交给某某”。

茅盾写付之后,此人拿了去请土律师过目,……

P042 。开头。一篇文章,你要动手写,全部精力要定在头一句。中国从前叫做“破题”。一法是正面破题,一法是意外的侧面的来。我这次用的是前一法。整篇文章都在写“连绾表现着平等参透的关系”。用这一法,就要吃得准,拿准了,写下去。

中国的“人”和中国的“自然”,从《诗经》起,历楚汉辞赋唐宋诗词,连绾表现着平等参透的关系,乐其乐亦宣泄于自然,忧其忧亦投诉于自然。

P043 引诗,我不喜欢引原诗。要改装过。接二连三要拿出东西来。

到唐代,花溅泪鸟惊心,“人”和“自然”相看两不厌,举杯邀明月,非到蜡炬成灰不可,又岂是“拟人”、“移情”、“咏物”这些说法所能敷衍。

P046 要用力气,所谓用力,就是举重若轻。

P061 二段,进城,但不用“我”。这种写法,可使读者不知不觉变成“我”。

行不多时,就进城了,那些神色不定的游客,见之心烦,全靠本地居民的蔼蔼晏晏,使这里显得可以小住一周。

P063 “碗中想必是白干”,要“想必”,人家碗中,你怎么知道?放碗时“似乎太重”,也要加“似乎”。

P079 只用地名。如以后写作提到地名,不要只提一个,孤零零的,要有点呼应。我写到“伦敦”,就是呼应前面写到的“纽约”。当然写一堆也不好。

不用典故、成语。用典用得好,言简意永,用不好,易酸,也不纯。我如果用典故,是要发新意,没有新意,不用。不用别人的话,自己讲,讲得再不行,文章总是本色的,炒青菜,总是好的。

我纪实?很多是虚的。全是想象的吗?都有根据的。写写虚的,写实了;写写实的,弄虚了……道家语:“天风吹下步虚声。”“步虚”,在空的地方走。我的文章,常是“步虚”。

P082 一上来“不满十岁”。不要像别人那样“我十岁的时候”。“我”不能多。一多了,讨厌。

P083 “讽经”,讽,是唱的意思。“说是要七七四十九……”一句,是口语化的,可以时不时夹一句口语,然后又回到风雅的语言,反而雅了,全用风雅,用不好,俗。

P085 电影镜头一转:“回家啰!”但立刻进入“脚伕们挑的挑……”,不必多写回家的兴奋了。附带写些“女眷”,不要再写姑妈之类。

P096 一上来,毫不在乎。开头,不要扭扭捏捏,弄诗意——“想起”咖啡,“喝罢”,很快,一连串下去,中间一刀一刀切,有头有尾,没有中断。

泰日午后,睡着了又醒来了,想起可以喝咖啡,喝罢咖啡,想起早上只刷了牙,没有洗澡,洗完澡对镜,髭须又该刮了,都说胡子在美国比在中国长得快,我也就是因为这样才问别人的——髭须之美妙在于想留则留,不想留则随手除去,除去之后又有懊意,过几天,鬑鬑颇有,髭须是这样,其他的,就不是如此容易取舍了,例如我自己上街买水果,水果铺子是我的药房,徘徊一阵,空手出来,立在百老汇大街上不知何往,我的寓所是介乎水果铺子与哥伦比亚大学之间,如果面对哈德逊河,右向的一箭之遥,便是哥伦比亚大学,……

直到写到寓所位置,哥伦比亚大学出来了,又带出哈德逊河——进入场景。但直写哥大,太重,所以无意间从水果店铺写出来。

P120 古典写法,一定要在意象上协调。意义、意象的连贯,我是交合起来写的。

连用三个“而”,连读,有种黏性,像是在色拉上浇点东西。故意连用三个“而”,两个都不够。

人类曾经像尊奉王者那样地敬爱面包师,而罗马人之所以自豪,他们只要有演出和面包,而法国人之所以比罗马人更加自豪,他们只要演出不要面包,而人类全都曾经像严谨的演员对待完整的剧场那样对待生活(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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