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忆者

我看了眼自己的胸牌,记起来了,我叫王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记不得家在哪里,邻居长什么样子?父母叫什么?每次都要痛苦地去大脑里搜寻,才能勉强地忆起一些模糊的影子。记忆里老是有一个穿黄色衣服的女孩子,拿着一束野花,背对着我,看不清脸。我实在想不起这是谁?她的花儿又是哪儿来的?我记得有人说过,这是老年痴呆症,可我年纪轻轻,怎么得了这么个怪病?


走进办公室,同事们都低头忙碌着。竟然没有人发现我迟到了,我突然回忆不起我的办公桌是哪个,手足无措间,瞥见一个空桌子。快步走过去,是了,是这儿了,桌子贴着我的名字,“王强”,没错了。

坐下来,打开电脑里面的一个工作图表,想认真投入工作,却发起了呆。我实在担心自己的记忆力衰退,现在这样可不行,一定要记得提醒自己,最好写个便条贴在醒目的地方。找了一圈,没找着笔。心想,完了,连把笔放哪里都不记得了。那用电脑吧,到时候打印下来。


姓名:王强。

性别:男。

公司地址:某某公司十八楼靠窗的位置。

家庭地址:(暂时没想起来)

记得一定不要


我怎么打不出“忘记”这两个字呢?试试五笔,不行!试试“forget”,也不行!奇了怪了,我寻思,这是电脑坏了吗?我蹲下去检查电脑的主机是不是有问题。突然,一个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来,震得我的耳膜生疼。我站起身,却惊讶地发现同事们头也不抬,好像只有我能听到这个刺耳的声音。我拍了拍前面同事的肩,“你有听到一个刺耳的声音吗?“


他好像很不喜欢在工作的时候被打扰,若无其事地继续埋头工作。我不耐烦了,跑到他面前去,“我在和你讲话呀,你听到了吗?”


他缓缓抬起头,轻声说:“嘘,别出声。”


我看到他的脸时,惊得连连后退!


那分明是,和我一模一样的一张脸!一样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和我别无二致。


我吓得魂不附体,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在叫着,跑!踉跄地跑出去,却在门口和一个人撞上了个人,我连连道:“对不起对不起!”拔腿正准备离开,不经意抬起头,目瞪口呆,又是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我腿吓软了,瘫在地上动不了。嘴张得大大的。


后面的事情我又记不起来了,好像有人给我注射了什么药剂。醒来后,我便这个四四方方的房间里,光线充足,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子上还有一杯水。我的脑袋疼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我的脑子里面快速逃走。


又过了很久,一个沉重的男声不知从哪里传来,“女士你好,我是这家公司的负责人。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你。你如果想不起来就跳过,不要逼迫自己去回忆,明白了吗?”

我想:这个人真是奇怪,我明明是男人。也是,他可能也看不清我的脸,不知道我是男是女。正巧,我也有好多问题想问他。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问吧。”我回答道。

“你叫什么名字?”他开口了。

“王强。”我淡淡道。

“不好意思,女士,我问的是你真实的名字,换句话说,你没进公司前的名字?”语气中有一丝无奈。

我纳闷了,真实名字?难不成我之前不叫王强?没进公司前,又是什么样子呢?

愣了半天,他听我没有回答,便说“那好,我们跳过,进入下一个问题,你今天为什么要打 记住 这两个字?”

“我最近好像回忆不起以前的事情了,想要写下来提醒自己记得。”我心中闪过一丝惶恐,要是他们知道了我记忆力不好,会不会解雇我?我今天早上又来迟到了,也没认真工作。

“那,你能记起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回忆起以往的事情呢??”声音有些疲惫。

“你的意思是问,我什么时候开始记忆力不好了吧?”这个负责人还喜欢拐着弯儿说话,“大概是几个月前,我只是这几天有点严重。但是请公司相信我,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好的,女士,我们对你的问题到此结束,待会儿会有工作人员对你进行全面的检查。”她好像很仓促。

但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今天早上那些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是谁?刺耳的警报声为什么其他人听不见呢?但又一想,可能是我记忆力出现了偏差。想喝口水缓一缓,端起杯子,这个光照真的很刺眼,玻璃反射出晃眼的光,恍恍惚惚间,竟然看见了一张女人的脸!手一抖,水洒了一地。

我的汗一滴一滴往下掉,哆哆嗦嗦放下杯子。颤颤巍巍地把手伸向自己的脖子,竟然没有喉结!我怔在原地,强撑着扶住椅子不让自己掉下去。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脸在发烫,于是解开自己的外套,一颗扣子,两颗扣子,这时,一张纸掉了下来。

我提醒自己保持理智,心脏却砰砰跳。翻开纸,里面写着:

姓名:冯小芸

性别:女

公司地址:十六楼靠走廊的办公桌。

家庭地址:(应该是在卖鲜花的店铺对面)

记得一定不要忘记了。

我半天缓不过神来,这确实是我的笔迹。可是我实在记不得哪里有卖鲜花的店铺,我的记忆里也没有冯小芸这样一个人。突然,我的脑袋剧烈地痛起来,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吃我的脑髓一样,蚕食我,包裹我……头上青筋暴起,我疼得在地上打滚儿。

突然,门被人粗鲁地推开。一个人将我按在地上,我又失去了知觉。

迷迷糊糊中,听到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博士,你不是说这个手术万无一失吗?我不知道公司里还有多少人已经开始恢复记忆了,还有可能有人已经恢复记忆却没有表现出来,准备找个机会逃出去。这个事情一旦泄露,我们可就毁了。”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这个手术不该有问题的呀。他们的海马体都已经被切除,换上了存储记忆的芯片,按理说,她应该只能知道和我们公司业务有关的内容。”

“现在企业的竞争越来越大,人脑无法超负荷工作,工作效率低,我这么做也是实属无奈。但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技术,必须保证他们眼里只有工作、没有回忆。,”

我醒了……

公元2080年10月3日凌晨三点,国家新闻网发布一则新闻:恭岞公司因涉嫌利用人脑记忆手术强行删除员工记忆,迫使其超负荷工作,违反人类劳动法第四十一条规定员工工作时间不得超过12小时,违反人类记忆法第五十六条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手段强制删除他人记忆,现对相关责任人按全部罪行处罚。另,员工郭某,女,为警方提供线索及时,遵其本人意愿,提供记忆修复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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