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繁华半身禅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这是我们耳熟能详的曲子。有人说,这辈子若能写出这么美的歌词,死而无憾。

旋律优美,感人至深,百年来传唱不衰。

让我们回到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了解一下这首歌曲的背景。

大雪纷飞,李叔同的好友许幻园在门外喊出李叔同,说:“叔同兄,我家破产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没有停留,转身离去。

伫立良久,李叔同百感交集。关上门,他含泪写下这首《送别》。不舍之情,跃然纸上。

李叔同出生富贵之家,从小饱读诗书。然而他的母亲王氏身份低微,在李氏家族并不受待见,时常看人脸色。李叔同早早就体会到了人情冷暖。15岁他就写出“人生犹似西山日,富贵终如草上霜”这样苍凉的诗句。

那个时代,侧室没有抚养孩子的权利,抚养李叔同长大的正室郭氏喜佛,小小年纪的李叔同便跟着一道念诵《大悲咒》《心经》《金刚经》等佛家典籍。

时事纷乱,青春年少的李叔同热衷于听戏,追捧戏院名角杨翠喜,两人品戏谈戏,相谈甚欢,渐渐暗生情愫。大门大户的李家自然千般阻挠,杨翠喜又不幸被达官贵人看中,买为小妾。少年的初恋就此夭折。后经母亲劝说,李叔同迎娶了盐商之女俞氏。婚后,因戊戌变法失败,李叔同因为支持变法受到牵连,不得不举家迁往上海。

在大上海,李叔同很快就显露出非凡的才华。他和许焕元等志同道合的友人们谈文论诗,朝夕相处。他的文章屡见报端,令人称赞。他擅长丹青,与名画家创办了中国近代美术史上第一份书画报。他将《诗经》填进西洋音乐,创造很多成为脍炙人口的歌曲。他的书法独成一体,精金石篆刻。他写话剧,参与话剧表演,是中国话剧的开拓者之一。后来,他更是以优异成绩考入上海著名的南洋公学。

26岁那年,母亲病逝李叔同深受打击,他甚至改名为李哀。他曾经说:“我自二十岁到二十六岁之间的五六年,是平生最幸福的时候,而从那之后是不断的悲哀与忧愁”。

办完母亲的丧事,李叔同将发妻和两个孩子托付给亲友,自己只身前往日本。留学期间,李叔同刻苦钻研,在音乐、绘画、话剧各个方面都成就斐然。

归国时,他的身边带着一位日本妻子。此时李家已经败落,李叔同转辗来到浙江第一师范学校,教授学生美术和音乐。文化名人丰子恺、刘质平都是他的学生之一。李叔同在这里度过了七年丰富而充实的时光。

他的同事兼好友夏丏尊说:“书同教学没有学生不尊敬,他有人格做背景,犹如菩萨有光。学生打心底里敬畏,就是不提醒,也自会用功。”

夏丏尊崇尚佛教,他曾经开玩笑说:“像我们这种人出家做和尚倒是好的”。李叔同闻听此言,为之心动。

李叔同因为患有神经衰弱症,他了解过断食疗法,就去虎跑寺断食二十天。这次寺庙中的体验,让他的身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也让他悟出人生的修行之道。他在日志中写下了“身心灵化、欢乐康强”八个字。从断食后开始,李叔同便只食素,而不再食荤。由此看出,他断食后就已经萌生了出家的念想。

1918年,李叔同将珍爱的收藏品分赠友人,又为妻子安顿好未来的生活后,只留下书信一笺,去意已决。

“一花一叶,孤芳致洁。昏波不染,成就慧业。”李叔同写下这几句,前往杭州虎跑寺落发为僧,自此李叔同成为弘一法师。

皈依佛门,他入了戒律最严谨最刻板的律宗,开始以戒为师,粗茶淡饭,芒鞋布纳,过午不食。关于选择律宗,弘一法师有两点解释,一是他自认罪孽深重,唯修此宗可获得圆满清净;二则是律宗法脉已断数百年,他要重新宣扬此宗。

从此弘一法师法师潜心修佛,为了重振律宗,他编修佛典,讲学云游,沐风栉雨,破席薄被和卷起的几件僧衣便是他的全部行囊。为僧的后半生,他不辞劳苦,致力于将慈悲的关怀洒向人间,逐渐成为一代律宗大师。

出家之后,弘一法师放弃了书法以外的所有艺术。他抄心经,普渡众生。他强调书法如佛法:“见我字,如见佛法。”

弘一法师法师认为,佛法与书法是相通的,都是让人不要着于相,要通过外相看内在的本质,内心要圆融和宁静,才能悟得此道。

纵观他早年的书法作品,临帖、创作皆遵行书法准则,一撇一捺遒劲有力,气势如虹。晚期的书法作品风格完全改变,充满了空灵之气,线条干净、温和圆润,笔锋藏而不露,锋芒尽敛,已进入返璞归真的境界。

很多人看不懂弘一法师法师晚期的书法作品,称之为“丑书”。

叶圣陶在谈弘一晚年书法时说:“弘一法师近几年的书法,有人说近于晋人。但是,摹仿的哪一家实在说不出。我不懂书法,然而极喜欢他的字。若问他的字为什么使我喜欢,我只能直觉地回答,因为它蕴藉有味。就全幅看,好比一位温良谦恭的君子,不亢不卑,和颜悦色,在那里从容论道,毫不矜才使气,功夫在笔墨之外,所以越看越有味。”

圆寂之前,弘一法师留下绝笔,那是充满无穷玄机的的四个字:悲欣交集。

弘一法师这一生,半世繁华半世禅。红尘俗世,他是文化领域的先驱人物;遁入空门,他是专注修行的得道高僧。他终被尊为律宗第十一世祖。这样的荣耀,才是他内心的终极追求。

夏丏尊说李叔同“做一样,像一样”:

“李先生的确做一样像一样:少年时做公子,像个翩翩公子;中年时做名士,像个风流名士;做话剧,像个演员;学油画,像个美术家;学钢琴,像个音乐家;办报刊,像个编者;当教员,像个老师;做和尚,像个高僧。”

林语堂曾说:“李叔同是我们时代里最有才华的几位天才之一,也是最奇特的一个人,最遗世而独立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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