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 • 食

假期余额已不足。思来想去,还是做个总结为好。

这篇的主题关于“食”。

在公婆家过完小年,稍作整顿,把自家的小窝清理打扫一番,我就屁颠儿地回娘家了。这个年,我跟老杨同学达成战略一致: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腊月二十五

12:30到家,正好赶上吃午饭。

炸带鱼,外酥里嫩,油光妖艳;水煮虾,壳红肉紧,鲜美回甘;蒜蓉西兰花,清新多汁,蒜香曼妙;腐竹芹菜拌花生米,各方齐聚,口感丰饶;鲫鱼豆腐汤,鱼鲜汤醇,豆腐软烂。

吃饱喝足,我扶着鼓起的肚子,满足地咧嘴傻乐道:“下一顿,咱再吃点啥?”

老妈赏给我一枚标准的白眼:“下午跟我去地下室搬大铁锅。”

我方才想起,该到“铁锅的魔法时刻”了。

我家的年味,从“请出”这口铁锅开始,会愈发浓郁起来。

老妈提前好几日便将各种所需食材采买齐全,老爸也极配合地将各种食材处理妥当:给鸡爪做个美甲;把猪肚用玉米面和油反复搓洗除腥;将猪蹄燎去浮毛。得知今年我要回来一起过年,他们还特意额外做了四挂腊肉,腌了几串腊鸭胗,备了三条腊排骨,灌了些川味腊肠。所有这些,一并清洗干净,汆过水,再分先后次序,入铁锅卤制。

锅底是老爸提前吊好的鸡汤,烧开后再分别加入冰糖、八角、花椒、大料、桂皮、香叶、酱油、盐等调味。分量似乎全是凭心而定,靠的就是老爸多年的经验和神乎其神的感觉。老爸平日里是不怎么下厨的,但是每年的这个时候,“偶露峥嵘”的他必须将自己大厨的潜质发挥得淋漓尽致。

文火慢炖,锅里咕噜作响。

撩人的香气是锅盖怎么也掩不住的,它肆意地窜出来,冲上屋顶,再在厨房这方寸之地弥漫开来,时不时地勾着我肚里的馋虫。

这锅卤味,年里的几餐随时都可以拿出来享用。

卤好的猪肚软烂有弹性,后续可切丝与青椒同炒,亦可斜切成薄厚均匀的片,蘸着蒜蓉香油吃。刚出锅的鸡爪,香醇够味儿,定要被我抢先消灭几个。至于猪蹄,卤得也是恰到好处:皮肉似要绽开,热食软糯,丰富的胶质足以把嘴唇黏住;冷食筋道,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剩下的三五边角料,老爸也会物尽其美的。

另起小锅盛些过滤后的卤汤,添一张切好的猪皮,撒一把褪去红衣的花生米。待充分熬出猪皮里的胶质,关火,静置放凉,猪皮冻就制成了。吃的时候切一小盘,淋些适口酱汁,撇少许香菜碎。凉拌皮冻清丽俊逸,自然也是席间的独特存在。

我家的“铁锅魔法”就是老爸老妈一起成就的这番“万物皆可卤”的精彩。

腊月二十八

“腊月二十八,把面发”、“腊月二十八,打糕蒸馍贴花花”。

我家的腊月二十八,老妈带我蒸馒头、炸麻花。

面需提前发。

馒头暄软白嫩,挑几个生得格外温润的,头顶再缀上一朵娇红的小枣花,标致极了。刚出锅的馒头,轻轻掰开,涂些油泼辣子,夹几块卤味,一口咬下去,滋味醇香绝美。踏实的麦香包裹着浓郁的油香让我从舌至心为之意乱神迷。

再说说这麻花。

老妈熟练地把面团变成面条,左右手均匀用力,揉搓着,打量着。待到时机正合适,麻溜地缠绕出一根麻花。

锅里的花生油渐渐升温,腾起缕缕青烟,一根根麻花排着队入锅。起先瞅着像夏日迫切入水玩耍的孩童;一会儿工夫又慢慢浮起,似轻盈如云的仙子。待到微微变色,翻面儿,呈现明亮饱满的金黄色,浓香远逸。

将炸好的麻花逐一捞出,在笊篱中控油,我已经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起来。

此时,老爸倚在厨房门边,伸手接过我递去的半截麻花。边吃边讲:

“你读二年级那个寒假不是跟着你妈回陕西过年吗,临出发前,你妈就是炸了一大锅麻花和油饼,因为我好这一口。那天也是腊月二十八,我出差回来,又累又饿。去厨房拿个大碗,掰了几根麻花,用开水泡了泡,准备凑活一顿。端碗的时候没拿稳,热水泼到手背,我一下把碗丢地上了,麻花撒了一地,水也溅了一身。嘿!别提多狼狈了!我一大老爷们儿,泪都快掉下来了。当时看着一地的麻花,也不舍得丢掉啊,又赶紧拾回碗里,跑水管前冲了冲,重新倒上一碗热水,泡软乎了接着吃。”

这个关于老爸吃炸麻花的小故事我已听过多遍。我又递去一根刚炸好的麻花:“老爸,再来一根,还有新故事吗?”

老爸接过麻花,痛快地咬上一口,囫囵着说:“给你讲一个更久远的。”

这个故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老爸讲起:

“那时候,你老爸我还不到18岁,是刚入伍的新兵蛋子。在新兵连待了几个月,因为表现好,身体条件也不错,就被分到了警卫连。”老爸咽下那口麻花,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后来有一天,我收到你大伯从老家发来的电报,说你爷爷胃癌住院了,情况不太好,让我赶紧回去一趟。给我急得呀,又慌又害怕。等我赶到县里的医院,看你爷爷躺在病床上,呼吸特别微弱,氧气面罩扣在口鼻处,呼吸蒸腾出来的水汽让面容变得很模糊。一米八的大个儿啊,都瘦缩水了,身子跟藏在白色的被褥底下似的,就一只连接各种仪器的手臂露在外面。你大伯说你爷爷那会儿已经好几天吃不进东西了,见了我,心情好不少,非要吃炸的油条。我陪在医院的那几天啊,你爷爷一共也就吃了三根油条。假期结束,我就返回部队了。没几天,你爷爷就走了。那会儿正赶上连队集训,纪律严啊,我请不下假,没有送你爷爷。集训期间,只要饭点在食堂看见油条,我就止不住地淌眼泪,哎呀,真是受不了。往后的好几年,我都见不得油条,一见就得落泪。”

“好了好了,大过年的,给孩子讲这些干啥呢?”老妈发话了,“过来帮我把这盆炸好的麻花搬到餐厅去。”

老爸把手中剩下的麻花塞进嘴里,揉了揉眼睛,去给老妈帮忙了。

我家的腊月二十八,一边跟着老妈炸麻花,一边听老爸讲那过去的故事。

除夕

大年里真正的味觉高潮就在这天来临。

自从姥姥去世后,我们很少再回陕西过年了。即便只是一家三口过年,也从未怠慢过。

吃罢早饭便开始忙活。

“年度主厨”老爸同志在灶间切剁蒸煮,煎炒烹炸,大有搅海翻江之势。贤内助老妈带着我打打下手,择菜洗菜,端碟洗盏,摆碗装盘。

午餐就已极具规模。

盘碗相叠,推拢上桌:腊肉香肠,卤味冷拼,爽口凉菜,史口烧鸡,红烧鲤鱼,白灼大虾。盘里的鲤鱼姿色不减,周身升腾着撩人的热气;碗中的史口烧鸡依旧峥嵘,散出独特的熏制后的焦香;油亮的腊肉丰腴肥美,爽口的凉菜去腻解酒,卤味拼盘热吃冷食两相宜。

老爸给自己倒上一小盅酱香陈酿,老妈和我各自斟一盏自酿果酒,三人相视而笑:

“干杯!”

我抿上一口酸冽的果子酒,迅速咽下,口腔中慢慢回甘,味蕾到达一处冶艳独绝的境地。

我抄起筷子,认真品味桌上的每一道菜。这一大桌淘神费力的诚意之作,是我们一家三口对即将到来的壬寅虎年的隆重欢迎仪式,有寄望,有祈愿。

晚餐的主角自然是饺子。

“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倒着。”

在我家,包饺子也是极具仪式感的事情。

老妈把面和好,将醒好的面团分成三等份儿。案上再放竹盖帘和一小碗面粉扑。

我操起擀面杖,开始准备饺子皮。切好的面剂子稍稍按压,左手轻捏,右手执杖,擀一下,转一下,擀出的饺子皮需边缘稍薄,中心微凸。我把饺子皮码在撒好面粉扑的案板边,老妈来包饺子。

饺子馅儿是老爸调的,一种是豆腐素的,另一种是萝卜肉的。还要准备几粒花生米,作为“幸运豆”包在饺子里。

一家人手下生风,说着笑着。转眼间,元宝一样的饺子铺满一盖帘。

锅中的水,早已煮沸。

入锅的小元宝们在沸滚的热水里浮沉,其间需往锅中打上几次凉水。等到小元宝肚皮撑大,漂在锅面的时候,就该出锅了。

鼓囊囊、热乎乎的饺子盛在盘里,带着氤氲之气,登临席间。

开饭前,老妈拿出腌菜的小坛子,“请出”另一位主角——腊八蒜。

被时间施与魔法的蒜瓣,已经变成了神秘的翠绿色。味道也不再是“剑拔弩张”的辛辣,取而代之的是柔和微辣的酸爽。再搭配腊八醋,与饺子乃是神仙伴侣一般。

除夕夜,需守岁。

如何扛住瞌睡虫的侵扰?春晚零食凑热闹。

虽然早已没了噼里啪啦爆响的鞭炮声,也没了震耳欲聋的烟花齐鸣,但是我们一家人嗑着瓜子,吃着砂糖橘,聊着电视节目,依旧是满怀期待地等着年的脚步一点点临近。我看着屋里老爸老妈展开的笑靥,望着窗外星光熠熠的夜空,感受着周围盎然的气息,这不就是年吗?

我家的除夕,有精彩的饭菜,有爱有期待。

正月里

年初二,味蕾似乎已经厌倦了鸡鸭鱼肉的醇厚。

该是老爸那道“神仙白菜”隆重登场的时刻咯。

取大白菜的帮子,外加白菜芯儿处的少量叶。切成手指粗细的条,放在大盆中,撒些盐,稍微揉搓后静置。

过些时候,发现盆底有不少汤水,白菜条变得微软。找来一块干净的纱布,把白菜放在里面,挤压出多余的水分,在清水中淘洗干净,再次挤压取出。

搭配葱丝、姜末、蒜蓉,倒入适量的生抽、香油、醋、辣椒油,撒盐、鸡精、糖拌匀,爽口的“神仙白菜”就成了。

这菜名儿是我取的,因为这是我吃过最美味的凉拌白菜。尤其是在天天大鱼大肉的年里,吃上几口这白菜,感觉整个人飘飘欲仙,简直爽歪歪。

年初四,赶上立春。

这一天,老妈再一次让我见识到了她的“厨间智慧”。

午饭的餐桌上多了道“倩影”——香椿炒鸡蛋。虽然是立春日,但是市场上应该没有新上市的香椿芽。有人说“香椿就如菜蔬里的昙花。”这鲜嫩的红缨椿芽,一年里也就现身半个多月的光景。老妈为了让我最早尝到这一抹“春味”,提前储备好上一年最鲜嫩的一小把椿芽,开水烫过后,急速冷冻保鲜。

将香椿化了冻,洗净焯水,切成细末,混在鸡蛋液里,搅拌均匀,入热油摊成鸡蛋饼,鲜香四溢。一盘金黄翠绿的“春”被端上桌,光是看着,我就开始齿颊生香。

夹起一块香椿鸡蛋入口,我算是明白“一箸入口,三春不忘”的奥义了。这香椿绝对算得上佐酒素肴中的“天花板”。

这一餐,我食“春味”上了头。

年初六,转眼到了我要出发的日子。

临行前,老妈为我做了一碗素面,确切说是西红柿鸡蛋青菜卤的揪面片儿。

将面粉和成光滑的面团,醒一会儿,擀成厚一些的面饼,正反面都涂抹些花生油,静置片刻。把厚面饼稍稍按压,再切成1.5寸的宽面条,用指肚捏薄,轻轻抻开,待锅内的水沸腾,把抻薄的面皮再揪拽成一寸照片差不多大小的面片儿,煮熟捞出。最后浇上炒好的菜卤。这一碗有面、有汤、有蛋、有菜,我大口大口地吃着,胃里暖到心里。不知下次再吃到这个味道的面片儿得等到几个月之后。

今天是正月十一。

我看着冰箱里塞得满满当当地从家里背回来的各种年味,足够我和老杨同学消灭好一阵的。

想想这年里几日,我跟爸妈一起享用的每一餐,都无比丰盈。

年味之于我,未曾消减。

感恩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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