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影业大老板张石川的商海浮沉
提起中国电影业,张石川是个不仅绕不过去的角色,而且很多故事还要从他说起。
张石川,原名伟通,字蚀川,后因忌讳“蚀”有“赔本”之意,遂改为“石川”。
张石川少年丧父,16岁时随舅父经润三到上海混码头。经润三是上海有名的“三个半大滑头”之一,当时在给美国商人当买办,任华洋公司总经理。他把张石川安排到华洋当了一名抄抄写写的小角色——“小写”。
张石川自幼聪明伶俐,勤奋好学,且人小心大,野心勃勃,他的理想是做一个比他舅舅还要大的大买办,怎能满足于这样的小角色?
于是他偷偷地学习,上英文夜校,一两年后,居然能熟练地讲一口“洋泾浜”英语,毫不费力地和美国人直接交流了。
几年以后,张石川把工作做得游刃有余,一个偶然的机会改变了他的人生道路。
1913年,两个来华经商的美国人发现在中国拍电影有利可图,于是合伙办了一家“亚细亚影戏公司”。
在招兵买马的过程中,他们发现了聪明伶俐,办事灵活,会说英语的华洋公司“小写”张石川,于是把他选中,给了他一个顾问的位置,还让他主持亚细亚的电影拍摄任务。
这可是天大的笑话,张石川连电影都没看过几部,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教育,年龄也只有21岁!
有趣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的张石川既感激,又兴奋,不管三七二十一,竟然满口答应下来。
不过,历史有时候就这样出其不意。
正是这两个闯荡十里洋场的大胆商人,加上野心勃勃,不知深浅的愣头小子阴差阳错的决定,奠定了中国电影事业的牢固基石,开创了中国电影事业的先河。
同时也造就了一位在今后几十年里摸爬滚打,唯利是图,开拓创新,跌宕起伏的影业天才,商场大咖。
“亚细亚影戏公司”成立以后,美国人只管出钱和发行,张石川就担起了编剧、导演、制片的全部业务工作。
此时,他结识了一位日后对他有着极大帮助的、在中国电影史上赫赫有名的编剧——郑正秋。
1913年9月,亚细亚第一部由郑正秋编剧,张石川导演的影片《难夫难妻》诞生,首映地点是在上海新新舞台。
实际上,当时的中国电影业才刚刚起步,经验缺乏,设备简陋,拍摄地点只是在一条马路的空地上,围上一圈竹篱笆,靠自然光拍摄。
当时的张石川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导演,只知道把摄影机摆好,指挥着那些文明戏出身的演员在镜头前演戏。
《难夫难妻》是中国电影故事片的开山之作,在中国电影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这部影片虽然从题材和艺术上没有出奇之处,但它引起了张石川的极大兴趣和野心,
这个刚刚22岁的小伙子爱上了这个令他迷醉、新奇、操心、费力的工作,决心干一辈子电影了。
此时,他还不知道毫无导演经验,从未受过正规教育的他,竟成为中国电影第一代导演的中坚,奠定了他稳坐第一把交椅的牢固地位。
《难夫难妻》拍摄成功之后,郑正秋因为对电影兴趣不大,离开了“亚细亚”。
没人写剧本了,张石川就按照当时流行的美国喜剧片的模式,照猫画虎地拍了一大批滑稽戏。这些片子题材陈旧,技巧笨拙,片子还很模糊,很不叫座,没赚什么钱。
直到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外国胶片断档,“亚细亚影戏公司”也关门大吉了。
此后,没有电影可拍的张石川在文明戏班、新世界游艺场等地方替两个在上海经商的舅舅跑腿打杂,挣了点小钱。
但是他念念不忘的还是那个让他难以释怀的电影事业。
1916年,美国胶片代替德国进入上海,张石川那颗不甘寂寞的心又蠢蠢欲动了。
他凭借在亚细亚工作的那点小经验,找几个朋友凑了点钱,开办了“幻仙影片公司”。
当时,文明戏《黑籍冤魂》正在上海走红,张石川看到了商机,立刻动手把《黑籍冤魂》搬上银幕,而且不仅自己担任导演,还在剧中担任了一个角色。
这部影片一经上映,大受欢迎,连续在上海滩放映多日。
可惜好景不长,由于“幻仙影片公司”资本太过单薄,不久就周转不灵而寿终正寝了。走投无路的张石川只好又回到他舅舅办的“新世界”,继续他的打杂生涯。
正当张石川无力实现梦想的无聊阶段,一个人生中的贵人出现了。
上海大皮货商人何泳昌有一个十分宠爱的女儿,叫何秀君,聪明伶俐,端庄大方,十三岁就当家理财。
何泳昌有意物色乘龙快婿,看到精明强干,有进取心的张石川,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于是就存心栽培他,推荐他到一家洋行当了买办。
年纪轻轻的张石川果然没有辜负他未来老丈人的希望,聪明灵活的性格和能力很快受到了外国老板赏识。
1920年前后,不安分的张石川想开办一家交易所,做股票生意。何泳昌支持他,给了他一笔资金。
没想到就在领执照的过程中,张石川又突然改变了主意,那个让他始终放不下的“拍电影”还在强烈地诱惑着他。
于是,本来已经挂好“大同交易所”牌子的门面上,换上了“明星影片股份有限公司”的招牌。
这个临时起意,草草诞生的影片公司,不经意地成为大名鼎鼎的、中国最老的“明星影业”。此时,正是1922年3月,一个中国电影史上值得记载的日子。
这一年,“明星”老板张石川31岁。
明星影片公司成立以后,开始了它探索、试验、发展的辉煌阶段。
张石川的好友郑正秋又重新加盟,两位天才的影业人由开始了他们长达十几年的密切合作,取长补短,珠联璧合,为中国电影事业的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在此期间,明星影片公司拍出了《孤儿救祖记》等一大批故事片,这些片子尽管良莠不齐,但题材选择准确,剧情曲折动人,巧妙地迎合了市民的心理需求,所以一上映就在全国各地引起极大反响。
片子甚至远销香港、南洋一代,明星公司妥妥地成为了中国第一家名牌大公司。
发达起来的明星影片公司不断扩大规模,不断增添设备,开销如同流水。
他们捧红的著名影星蝴蝶月薪2千元,还为她提供一辆汽车专用,而当时一石大米才十元钱。
已经成为张石川夫人的何秀君掌管着公司财务,常常感叹“没少跟着他们伤脑筋”。而何秀君本人就用着7个仆人,真可谓家大业大,排场如云了。
蓬勃发展起来的明星影片公司有一个张石川这样具有出色商业头脑的老板,最善于揣摩市场需求,揣摩市民心理,以创新和高产占领着上海滩的影业市场,成为全国影业界的龙头老大。
1928年,张石川发现了一部名叫《江湖奇侠传》的小说,立刻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他请郑正秋根据这本小说编了剧本,取名《火烧红莲寺》,请著名摄影师董克毅负责拍摄,由他负责导演。
片子一出,大为轰动,燃起了武侠神怪影片的第一把大火,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两年间一口气拍了十八集,在中国电影发展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也让张石川大大地发了一笔财。
《火烧红莲寺》狂热刚过,又有一桩新生意吸引了张石川的注意,这就是有声电影。
有声电影是1926年在美国试制成功的,仅仅4个月就传到了中国。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张石川大胆作出决定,先下手为强,抢占市场高地。他组织人马,邀请著名剧作家洪深作参谋,搞起了有声片的尝试。
经过半年的实验,多次失败,花了几倍于默片的成本,终于制作出用蜡盘配音的有声片《歌女红牡丹》。
这部由洪深编剧,张石川导演,蝴蝶主演的国内第一部有声片,一经上演,立刻轰动整个上海滩,人们竞相观看,踊跃捧场,一些东南亚片商竟然花八、九倍于普通片的价格购买在当地的放映权。
这是第一部国产的有声片,尽管技术还很不成熟,但它绝对是中国电影史上又一件值得渲染的大事件。
此后,张石川又不满足于电影的“有声”,开始琢磨如何使它“有色”。
于是,他看中了张恨水的小说《啼笑因缘》,决定把它搬上银幕,并拍成有色片。
其实,有色片并不是如今的彩色片,它仅仅是把影片拍成单一色彩,红的就全红,黄的就全黄。但就是这尝试,也经历了刀光剑影的竞争。
为了争夺电影的拍摄权,他们与大华影片社打起了官司,甚至惊动了上海滩两大亨:黄金荣和杜月笙。最后,明星影片公司以十万元保证金、拜在杜月笙门下为徒、送杜公馆十万元感谢金等形式,才勉强取胜,但也大大伤了元气。
因为抗战爆发,这部好不容易夺到拍摄权的影片并未赚钱。
在后来的日子里,由于战乱不断,明星影片公司在商海苦苦挣扎,虽然拍了大量的作品,但价值高的不多。
应该说,张石川是个影业界的奇才,但也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他拍电影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钱。不管电影内容如何,利多就多拍,利少就少拍,无利就不拍。
因此,明星公司出产的电影,既有进步的,也有反动的,既有高雅的,也有庸俗的。
据统计,明星公司从成立起,由张石川导演拍摄的电影就达156部,其成立之早、维持时间之久、作品之多,在建国前的中国电影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家。
张石川从22岁开始涉足影业界,几十年苦心经营,痴心不改,商海浮沉,饱经磨难,创造了一个又一个中国影坛神话。
他的成就完全是他个人努力的结果,有雄心壮志,有大魄力,有经营眼光,脑筋灵活,办事果断,在同时代的电影人中极为罕见。
由于战争与内乱,他的晚年并不辉煌。当战乱结束时,他已经年老体衰,与病榻为伍了。1953年6月,一代奇才张石川病逝于上海,年仅62岁。
盖棺可以论定。
张石川的一生,是旧时代中国电影诞生、发展与惨淡经营的缩影,
在几十年的时光里,张石川以他独到的理念与毅力,把中国电影业推向了一个又一个里程碑般的发展阶段,是中国电影业的奠基人,拓荒者,民营商业电影的先驱,是我国第一代导演的翘楚,集编剧、导演、制片、投资于一人的电影奇才。
尽管他曾有过不光彩的历史,抽过大烟,拜过帮会,差点被戴上汉奸的帽子,但在那个风雨如磐的旧时代,一个痴心于自己热爱事业的商人,一个为中国电影业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人,必定会载入史册,必定会在人们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张石川与大名鼎鼎的明星影业公司,人们能忘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