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铁新回到了省城的家里。他一推开门,妻子宝娜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双臂勾住他的脖子,一阵狂吻。
“狠心的主!一去这么多天都不给我打个电话,你说我该不该惩罚你?”说着,就用双拳在丈夫的背上胡抡。很显然,妻子还不知他在矿山经历过的惊险一幕。铁新本不想告诉她这一切,但遭到了妻子痛爱的乱拳后,背部的鞭伤钻心般的痛疼,抑制不住“啊”了一声,且背部不由自主地向前一闪,面部抽搐,连眼睛都闭上了。
“你怎么啦?哪里难受?是背上?”宝娜不解地问。
“没大事,上午在矿上走山路时滑了一下,背部可能有点擦伤。”铁新强忍伤痛,装出笑脸,轻描淡写地说,仍想把这场事遮掩过去。
谁知宝娜掀开他的白色T恤衫,看见六七道血红的鞭伤,惊恐地“啊”了一声,气愤地责问丈夫:“我的伟大作家,你这是骗谁呢?你背部的伤是你踏虚了脚滑倒后擦伤的吗?你这明明是挨了警察的皮鞭才留下的!当个诚实的作家,说,犯了什么法,被警察打成这样?”
铁新说:“这不是被警察打的,如今的警察不敢这么狠。我这是矿山保安队员打的。”铁新感到再瞒下去会造成妻子的误解,便坐到沙发上,从煤矿2号井下发生瓦斯爆炸、他在伊甸园度假山庄后花园夜来香包间接受矿长曹生款待时听到这一消息、他摸黑到公路边向记者张宇“爆料”、他被保安队长席松等人毒打关押及后来获救的过程,简要地叙述了一遍,然后说:“这就是真实过程,我‘这个诚实的孩子’再也没有什么隐瞒。估计省城几家报纸明天就会有报道。”
胡宝娜完全相信了。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伤心地哭了起来。她想紧紧地抱住丈夫,但又不知道他哪里还有伤,不敢再触到他的痛处。她想让丈夫先洗个澡,但家里没洗浴设备,且铁新身上有红伤不能见水,于是,她烧了一盆水,端到铁新面前,从上到下,轻轻剥掉他的衣裤,又扶他坐到一只独凳上,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洗。水还有点烫,她便先用手捏的笨办法,检查丈夫身上还有没有暗伤。她从铁新的头部向下捏摸到小腹部,又从他脚部向上捏摸到右膝盖处时,铁新说有些痛,她便俯下身子,把脸贴到丈夫的右膝盖已略变紫瘀血处。铁新顿感暖流涌动,好似“脸到病除”。宝娜继续捏摸。她从他膝盖处向上,捏到大腿面子、大腿根,然后就到裆部,轻轻提了提那一古兜东西,问道:“这里有没有受伤?”铁新苦笑着:“这地方若受了伤还得了,哪不成了太监,你还能跟我?”宝娜脸红了,照住铁新没有伤痛的屁股蛋就是轻轻一巴掌:“受了这么大的伤还心生‘牙念’!人家可没往这方面想。讨厌!”
宝娜轻手慢脚地给丈夫洗着、擦着、嘟囔着,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嘴上却嘲讽道:“你这回真的成了‘伤痕文学作家’,感觉很伟大吧!”
“不简单,你还知道‘伤痕文学’这个词!”铁新故作轻松地说。“伟大不伟大先不管,我总算经历到了人生难得的戏剧性的遭遇,这可不是所有的作家都能遇到的!”
“人家也盼望遇到吗?须知:如今的文坛上傻瓜可不多!”宝娜还在气头上。“去年你到黑龙山体验生活,经历了井下生死七昼夜,差一点儿就长眠在井下!你这次去体验生活又遇险!你走时我就不让你下井去,谁知这鬼矿山,不下井照样有生死劫!你若这次被那黑矿长整死了,我怎么办?我们还没有儿女,你若突然在矿上殁了,我怎么给你留根?是不是往后要采些精液冻到精子库里,一旦你突然殁了,好让医院通过试管婴儿给你留个后?”
“你干嘛这么悲观,把后果想得那么严重?我这不是平安地回来了吗?”
“你还‘平安’!你还没把人吓死!”宝娜几乎是在用鼻孔嘲讽道。“我算明白了,世界上干什么事都有不要命的,干坏事的人不要命,干好事的人也有不要命的;搞武的人不要命,搞文的人也有不要命的,比如小女子眼前这位伟大作家!”
“牢骚太盛防肠断。好娜娜,快息怒!”铁新竭力哄着妻子。“我饿了,你给我泡碗方便面吃,然后去医药店给我买些治跌疗打损伤的药。买药时记住要开能报销的发票。”
宝娜给泡了碗方便面,但另打了两个荷包蛋放了进去。铁新吃着饭。宝娜去买药回来后,省电视台的新闻频道刚开始播黑山矿难的新闻。记者报道说国家安监局的领导已到达矿区指挥抢险善后工作;潜逃的黑矿长曹生已被抓获归案,截获所带巨款共四箱子,总数在千万元以上;曹生的后台、他的姐夫、黑山矿务局局长巩升堂已被停职……
第二天早上,铁新服过药后,艰难地走到旅馆村村口报摊上买了份省报,他展开一看,发现了老同学张宇和记者侯冰冰等人写的多篇报道:一篇是《追逃记》,写的是警方在黄河渡口捕获黑矿长曹森等人的前前后后;第二篇是《罪恶的废井》,写的是一帮记者冒险找到了那口被扔弃遇难矿工遗体的废弃矿井,令人发指的是尸体中还有两位尚有一口气的矿工,他们很快被送进了医院;第三篇是《一个作家的良心和抗争》,铁新看到,这篇通讯里写的是他铁新在矿山遇险、遭袭的事,小题目分别是:《吃请》、《报料》、《遭打》、《被囚》、《获救》,事实倒也没啥出入,只是铁新觉得文中溢美之词过多。
这天下午,省作协名誉主席赵金山,党组书记王赫男,副主席高铭、孔繁仁,秘书长刁小婵,由李二卯带路,一同来到旅馆村看望铁新。那花篮小红纸牌上写着“祝君早日康复”几个字,表达了省作协全体人员的关怀和敬意。
“我们是从报纸上看到消息的。”王赫男说。“全体同志都为你捏了一把汗!”
“让领导和同志们操心了!”铁新有些不安。
“铁新呀,你的精神是好的,但是……”副主席孔繁仁说,“但是,今天的作家已不同于上世纪八年抗战时期,也不同于柳青、赵树理他们所处的时代,未必一定要到山乡去,来个什么战士身上有多少泥,作家身上就有多少泥;农民脚上有多少牛粪,作家脚上就有多少牛粪。如今呀,你看,陆、海、空三军演习都在电子屏幕上搞呢!农民种庄稼、卖产品都用计算机呢!很多青少年作家,足不出户,仅抓住鼠标不放,不是也写出了很多小说吗?‘深入生活’这个提法,如今值得好好商榷了!”
“小孔,这个问题虽可以讨论,但是……”赵金山说,“但是,现在有些作家,特别是青年作家,左手夹着烟,右手按鼠标,或者左手端咖啡,右手点击鼠标,甚至自己就不按鼠标,直接雇几个‘枪手’来组装方块字,作品一篇接着一篇出,高产倒是高产,但就像用化肥和膨大素催大的果子一样,味如嚼蜡,人不爱吃,自己想作品‘流芳百世’,到了读者手里却成了‘一次性消费品’,甚至堆库房,最后过秤论斤都卖不出去,这也值得深思吧!所以,我觉得铁新坚持的路子没有错。”
“只是要注意安全!”高铭插话道。
“这话对。”赵金山说,“要善于保护自己,不作无谓的牺牲!”
“你们这些大领导不要光讲对、错,应该讲点实际,快给铁作家弄一套好一点的房子才是。”李二卯放了一炮,搞得几个领导面面相觑。
“唉!作家连个能写作的窝都没有,是我们的无能呀!”王赫男很内疚。
“房子是该解决,赫男、高铭你们几个任实职的,要到省上喊,不喊谁给咱房呀?”赵金山说到这里,又侧身转向铁新,轻轻拍拍他的手,安慰说:“房子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不过要想得开。像我们当年在延安的窑洞里,连桌子都没有,我们整天趴在炕上写作呢!李季同志不是也写出了长诗《王贵与李香香》,贺敬之等人不是也执笔编写了歌剧《白毛女》,这些可都是不朽的作品呀!”
孔繁仁想说点什么,大概碍于面子,不好当面反驳老主席,只摇了摇头,却提议大家告辞,让铁新好好休息。
宝娜带着夜色回来了,她走近床边,伸手摸摸丈夫的额头,试试体温,然后问道:“痛得轻一点没有?”铁新忙回答:“好多了。”
“铁!我想给你换个工作。”宝娜坐在床边上,温柔地说。“你先别急,先别插嘴。这作家,让你这么个当法,既不挣钱,还把人操心死了!我觉得你应该调换一个好单位。我今天通过我的同学和关系户打听了好多家,有的说不定还真的有点门儿。一是供电局,效益好得很,连一个抄电表的,月收入都一万多元。只是我下班时听说,局长叫个王什么学的,前些天被‘双规’了,人事可能被冻结。还有一家股份制银行,人家说很需要你这样的笔杆子,只是说调人要跟揽储挂起钩来,说你若能带个一年能存亿元的大储户,哪怕你不上班,工资照发,年薪还能给你个几十万元。另有一家房地产公司,是私营企业,主子原来是个农民,现在气候大了,在北京、上海都铺有摊子。老总说若把你调去了,可能把你派往外地,这一点我不满意,因为我不想过两地分居的日子。再还有就是黄河电机厂,你知道这是国有大型军工厂,有几万职工呢。现在不打仗,军品不行,可是民品厉害,职工很富。人家同意你去厂办或工会工作,说他们需要能写能画、能唱、能跳的大学生。我看你能行。”
铁新一直静静地听着。他想不到宝娜操了这么大的心,心里很感激。但宝娜提到的那个黄河电机厂,实际是他的伤心地。他还没到黄河大学上作家班之前,曾被这个厂子借用过几个月,后来令他脸红地离开了。他进厂时就在工厂办公室工作,领导看他是作家,就很器重他。一天,老厂长纪堂堂死了,厂党委书记麻建国让铁新写一份“悼词”。铁新熬了大半个晚上,以散文笔法“不拘一格”地写好这篇悼词,第二天早上送给麻书记审定。麻书记一看就拉下了马脸,不客气地批评道:
“我的作家!你这写的是什么狗屁悼词?什么‘纪堂堂昨晚走完88岁的人生路,一颗革命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一颗智慧的头颅停止了思维,一张慈祥的脸上抹去了笑容,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从此永远闭合……’;最后还像诗人一样‘啊’了一声,什么‘啊!安息吧、安息吧、安息吧,纪堂堂!’这明天拿到遗体告别仪式怎么念?”
铁新鼓起勇气向麻书记解释自己“不拘一格”落笔的本意:“麻书记,我是这么想的,现在的悼词呀,怎么说呢,我感到中国目前最大的八股就是悼词,全国一个格式一个调,总是写某某人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分于某地逝世,享年多少岁;他生于何时何地,历任过何种职务;什么他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战斗的一生、光辉的一生;什么他的逝世使我们党失去了一个好党员,使我们大家失去了一个好同志;什么要学习他艰苦奋斗、公而忘私,什么要学习他光明磊落、襟怀坦白……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最后来个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这样写就跟玻璃棺材里躺的那具尸体一样毫无生气,你说谁愿意看?”
“姓铁的,你太狂妄了吧!”麻建国拍案而起,吓了铁新一跳。“我们都不会写诗词,全中国就你会写!小伙子,还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不?纪堂堂同志是位老革命,他身上的伤疤比他脸上的老年斑还多,你在他身上玩什么小资产阶级情调?真没想到你这个作家的水平会这么低,连小学生都会抄的悼词,作家竟抄不像!当初的借调令是我这个书记签的字,原想你会是一块真金子,现在看来你顶大是一块高丽铜!好了,实话实说,从试用这两个月来看,你不称职。我们工厂要的是笔杆子,不要书呆子,要人才,不要作家,你另选高枝吧!”
铁新很快就离开厂子,回到了矿山。
此时,妻子宝娜提到了这家军工厂,铁新由不得脸红、心悸,但他还不好意思把当年在黄河电机厂遇到的尴尬给宝娜叙说一遍,同时他也不想离开省作协。于是,他诚挚而深情地说:“娜娜,谢谢你为我的工作操了这么多心!可我不想离开省作协。老主席赵金山当年力排众议,把廖陆渊调到了省作协,廖老师做出了那么大的成绩,成了中国文坛上举足轻重的人物;而廖老师接收我到省作协工作,现在我啥成绩还没有就拍屁股跳槽,正在住院的廖老师会多么失望、多么伤心!再说,文学是伟大的事业,总得有热心人干呀!”
“你总不能在文学这棵树上吊死吧?”宝娜气得脸都憋红了。
“为了文学,在文学这棵树上吊死也是烈士!”铁新脱口而出,声音不免发颤。
“你有勇气当文学烈士,我可没有勇气当烈士遗孀!呜呜——”胡宝娜一头栽在沙发上,伤心地哭了。
铁新把还想说的气话咽了下去,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把妻子揽到怀里,抚摸着她的秀发,连说:“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受气了。不哭、不哭,女孩哭多了就不耐老,美丽的脸蛋上就会起皱纹的。”一边说着,一边亲她的脸,并伸出舌头舔去宝娜滚落到脸上的泪珠。宝娜被感动了,止住了哭声,使气地咬了一下铁新的嘴唇,破涕为笑:“真拿你没办法!”
只几天时间,铁新身上的伤就好了,毕竟没有伤到骨头,皮肉之苦还是容易过去。
这天傍晚,从矿山返回省城的记者张宇和侯冰冰来旅馆村看望铁新,说了一些令他高兴的事,其中最叫铁新高兴的是邝试玉已被任命为矿长,目前正在矿上主事!
送走张宇和侯冰冰不一会,妻子胡宝娜气冲冲地推开家门,一只脚还在门外,就把肩上的挎包甩在了两三米外的床上,进门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托着腮帮子,一言不发。
铁新吓了一跳。“咋啦?生我的气?总经理要你下岗?老外欺负你,哪个大胡子强行要啃你的脸蛋、摸你的胸脯,还是……”
“你胡猜什么呀,人家烦着呢!”宝娜终于开了口,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铁新走到妻子的面前,前倾着身子,右手轻抚摩着她的秀发,爱怜地问道:“到底谁惹你啦?”
“连臭司机都欺负人!”宝娜竟气得浑身颤抖。
“他对你动手动脚?”铁新想把泪人儿的话逗出来。
“他敢!”宝娜竟来了个怒目圆睁。“看我不宰了他!”
“嘿嘿,你这话血淋淋的!”铁新被妻子的气话逗笑了。“司机到底咋样欺负你了嘛?”他说罢,也坐到了沙发上,左手揽着妻子的左肩头。宝娜乘势倒在丈夫的怀里,泪水终于涌了出来。铁新抽出右手,轻按着妻子的右胸脯,让她消消气。又抽出餐巾纸,擦擦她脸蛋上的泪珠。劝道:“别哭,我说过爱哭的女孩不耐老,我还想永远看到你这美丽的脸蛋呢!”
宝娜在丈夫的怀里终于消了些气,情绪缓和了些,开始叙述事情的原委:
“今天早上,值班的王经理让我带一个英国的小团去大峡谷参观,旅行社的车不够用,王经理就通过他的同学在杂志社借了一辆‘金杯面包’。我以为车是租用的,往日租来的车,我们都不管司机的吃喝。谁知这次车是借来的,中午要管他的饭。那司机姓牛,往日给领导开车,和领导一起吃喝,还拿‘红包’,这一套惯了,开着车还大不咧咧的,很难说话。我有点讨厌他,领着外宾下车时就没管他,要吃要喝他自己安排。
“谁知下午两点多从景点上返回到停车场时,我领着外宾到车前,那姓牛的就是不开车门。外宾们耸耸肩,摊着手,瞪着蓝眼睛看着我。我催那‘牛二’开车,你猜他说什么:‘开车?你没问问我中午吃了没、喝了没?这么个大热天,停车场周围连一棵大树都没有,你连张单人床都不给我安排,我就在太阳地里晒油,你知道吗?你这个洋奴!只顾孝敬老外,把自己的同胞撇下不管。老外有什么了不起?老外顶大是我车上的一堆货,只不过上下车是自动装卸罢了!’你看他的话多难听!我这个导游是‘洋奴’,老外是他车上的‘一堆货’,只不过是‘自动装卸’,还来个‘罢了’!多刺耳,把我的肚子都快气炸了!外宾看着这场面,干急没办法。幸好他们都听不懂中国话,如果听懂了他们只不过是能‘自动装卸的一堆货’,回国后还能不在《泰晤士》报上和BBC电台上把中国糟蹋一通?”
“最后怎么收场的?”铁新问。
“我当着外宾的面,当然不好和他吵架。”宝娜说。“那‘牛二’把气撒完了,终于打开了车门。但他回到旅行社后,又在王经理面前告了我一状,王经理不由分说地克了我一顿,搞得我气上加气!”
“小事!小事!”铁新劝着妻子。“不过,这也算个教训。在一个单位、一种场合,对什么人都可以瞧不起,即使是大官也可以瞧不起,但不能瞧不起司机、炊事员和传达室的老头老太,因为这些人特别需要尊重,他们特别怕别人把自己不当人。而高官、大领导就不在乎这些,人家京城的大官能计较某个省的一个女导游曾瞧不起他吗?”
“我也没有怎么瞧不起他呀,口里还叫他‘师傅’呢。”宝娜辩解着。“那‘牛二’也太牛了!”
“你别叫人家‘牛二’。那《水浒》中的牛二可真正不是个好东西!”铁新继续劝着。“不提他了,划不着和他执气。车是借用的,司机也是千年见一回。不像你们旅行社的司机,那可是三天两头见,若相互之间闹了别扭还真有点麻烦。”
宝娜终于消了气,但身子骨好像一点力量都没有了,就这么一动也不动地倒在铁新的怀里,连眼都不想睁。
“我去给你弄饭吃。”铁新轻轻推开妻子。“馍是现成的,烧一小盆西红柿鸡蛋汤就行了。”
“别喝那么多汤。”宝娜摆摆手。“咱这屋里连个洗手间都没有,喝那么多汤,半夜还得你做伴陪我往楼下公厕跑,多麻烦。唉!咱哪一年才能有套带卫生间的房子?”
铁新又被这“房子问题”刺了一下,无言地走进小灶房,胡乱弄了点饭,端到妻子面前的茶几上。宝娜只吃了几口,就想去睡觉。
作者简介:
沈庆云,男,笔名为沈恨舟、江父。陕西省商南县青山镇龙门村人。中央党校领导干部函授本科学历。高级记者、作家。曾任陕西日报社政治理论部、政治法律部主任,陕西省新闻专业高级职称评委会委员。西安市商南商会名誉会长。1995年,荣获“中国法制新闻宣传百佳记者”称号。正式出版有长篇小说《莫拉尔小姐》,散文集《大地萍踪》,理论专著《共产党人的人生观》(与陈四长等合作),新闻专著《新闻编采自我谈》及《墨迹与足迹》,法律专著《新生答问录》(与妻子吴瑞云合作)等书。在全国报刊上发表短篇小说、散文、诗歌、评论、报告文学数百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