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成河(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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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思武家占地很大,因为买了西邻大霞姑家的老宅,后来又向前延伸到原来的菜园子,合并在一处,南北东西均有八间屋长宽。

站在门口,从外面看就是普通的四间前厅。大门在东起第二间。走进去看厅内东西两个门:西门敞开,里面是一排排木制长椅,不用说,这里就是村里的教徒们聚会的场所;东门锁着。

聚会的人中午之前都结束了。

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从外观上看,院子就很气派,到院子里面来看,又是另一番风采:整个院落采用前厅后楼结构,东屋西园布局。东西六间屋宽,南北八间屋长;正面是主楼,坐北朝南,靠东起四上四下。

主楼和前厅之间,靠东墙是一排平房,罗思武说是厨房和仓库,‘’灶老爷在东方‘’,厨房盖在东面,是我们这里的习俗。

西面还留有四间屋的空地,从北向南一整块花园子,假山鱼池树木花草小路凉亭一样不缺,看起来像是县城人民公园山寨微缩版。

半截花墙隔开了花园和庭院。庭院里干干净净:走廊上两把藤椅,院子里两个晾衣服架子,上面晾晒着衣被,几把小椅子,水桶,拖把,都是农村庭院里常见的物品。

偌大的庭院里,没有人。

没有鸡鸭。

有一条狗,我知道。现在也不在家。

听到我和罗思武说话,一个年轻的女人从堂屋里出来。我想,那一定是罗思武去年才娶得的新媳妇了。她看到罗思武带着一个陌生人回去,眼神里向罗思武发出询问的讯号。罗思武说:“不是外人,是裁缝大娘家的弟弟,在县城教书的那个。”

她想跟我打招呼,一时又不知该怎么称呼。我先开口:“嫂子好,我不常回家来,所以不太认识。”她让我去堂屋里做,问罗思武要不要泡茶。罗思武说不急,问她上次挖流水池时挖出来的东西收哪里去了。她听了这话,有些恐慌地看着罗思武,罗思武说:“不是那个东西,是铁环。”她松了一口气,说:“在杂物间里的墙上。”

罗思武让她去拿来。她有些不情愿。罗思武自己走进前厅,东面锁门的那间,开门进去,一会儿,又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硕大的圆铁环。

我看见这个东西,内心里激荡起一种莫名的不安和恐惧,心脏也猛然剧烈的跳动起来。我敢走两步,接过他手里的铁环,用颤抖的声音问他:“这东西是从哪里出来的?”

罗思武并不被我的激动惊吓到,想必他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了。他指了指院子靠近南面平房后墙的地方,说:“呶,就那儿。”

他手指的地方是一个下水道口:农村的地下排水系统等于零,谁家盖了新房子,谁家都会自己挖个出水明沟,让院子里的污水流淌出去。罗思武家的这个明显高级一些:整个庭院大部分都以水泥硬化,从这个下水道口的大小来判断,这底下是个深而宽的暗沟。从院子里水泥的崭新程度看,这个下水道完工的时间并不太长。他见我满脸疑惑,不明白他的意思,就说:“那里就是原来的地窖子。”

我不理解他的话,又问他:“这个东西是从哪里出来的?”

他问:“你认得这是谁的东西吧?”

我点点头。

他说:“这个东西就是从地窖子里挖出来的。我挖下水道的时候挖出来的。”

我仍然无法理解,问:“这个东西为什么会被从地窖子里挖出来?”

罗思武不耐烦的说:“你不是说是个误会吗?我告诉你不是。如果是个误会,这个东西怎么会到地窖子里?他肯定知道,他肯定去过地窖子了,或者他也有份参与那件可怕的事。”

我不知道罗思武在说什么,想说什么,可我知道这绝对不可能。我问罗思武:“除了这个东西,你还挖出来什么?”罗思武迟疑了一下,说:“没有。”

我想起来刚才他年轻的媳妇的表情,就问她的媳妇:“嫂子,你告诉我,除了这个还挖出来什么?”罗思武的媳妇听到我的问话,忽然两眼发直,和刚才的样子判若两人,嘴里念念有词:“我不知道,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罗思武走上去,冲着他媳妇的脸给了一巴掌,说:“你怕什么?”他媳妇在他的威严下不敢说话。罗思武走过去,拍拍他媳妇的背,安抚着让她坐在走廊下的藤椅上。看着她平静下来了,回头对我说:“既然你这么问,也许你能知道,这件事总是要了结的。”

他让我跟他出去,上了车,顺着来时的路出了村子。车子爬上堰坡,没有顺原路去河塘里,而是折而向南,沿着河堤前行,走了二里多路,就出了杨家湾的地界了:那里是一片坟地,属于下河湾大队的祖坟地。车子在这里停下来。罗思武下了车,我下了车,跟在他后面。罗思武径自走向一块对着乱砖头的小坟堆前,停下来,说:“还有这个。”

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双腿无力,双脚颤抖,无法支撑自己站立在那里。罗思武吃惊的过来扶着我,问我怎么了,我靠在他胳膊上,两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说出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话:“难道,真是立春?”


那天晚上,回到县城的家里,我再一次完全无法入眠。本来,这一阵子我的失眠已经略有好转:一方面我谨遵医生李佳的嘱咐按时服药,另一方面我也按照医生李佳的丈夫的建议,白天尽量找活干把自己累成一头只会喘气的驴。

随着日记本上的那些空白纸页被我一点点填满,我失眠的次数的确越来越少了。

说明李佳给我开的这个药方已经取得了初步的疗效。

有一次李佳问我:“如果我最终治好了你的失眠,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当着成材的面,我跟李佳开玩笑:“除了让我以身相许,其他的都不成为难题。”

李佳用笔敲着桌子,很郑重其事地说:“君子一诺千金。”

我问她想要什么酬谢,她说:“有一天,我想看看你失眠期间写的日记。”

她的一句话,让我很长时间没有摸笔:把日记拿给别人看,无异于脱光了衣服像别人展示自己的胴体。

虽然,对方是个医生。

可我还是想遮住我的私密之处:每个人的内心,都有无法向别人敞开的部分,人心永远不可能是透明的。

可能,这就是我的失眠症顽固存在不能根治的原因。

就像今晚,我在日记本上反反复复写下的只有两个字: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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