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敳的“在有意无意之间”与庄子式的“心意自得”。
庾子嵩长不满七尺,腰带十围,颓然自放。
十围是指两手的拇指和食指合拢起来的圆周长是一围,腰宽十围就是很粗的了。
译文:
庾子嵩身高不足七尺,腰带却有十围大小,可是他本性和顺,纵情放达。
01 崇尚老庄,得到太尉王衍所欣赏。
庾敳出身于两晋名门颍川庾氏,庾氏在汉末三国时期为世代服膺礼法的传统儒学世家,庾敳的父亲庾峻、叔父庾纯、哥哥庾珉都是当时的名儒。
相对于家人的传统,庾敳则较为时尚,他的思想明显受魏晋流行的玄学影响,从小好读“三玄”《老子》、《庄子》与《易经》。任陈留相,也模仿起阮籍,办公桌上摆满美酒,从早喝到晚,从不过问县衙里的公务。被太尉王衍所欣赏。
庾子嵩还是一个静默无为的士人。
他迁任吏部郎。当时天下混乱,局势动荡不定,庾敳但求自保,默默无为。
后来,他又担任东海王司马越的参太傅军事,又转任军谘祭酒。
司马越府中有许多俊才,庾敳在其中,什么事也不做。庾敳有大名,为诸名士所推崇。但因为他贪财,而颇为时人所讥笑。
司隶校尉都官从事温峤弹劾庾敳敛财,庾敳反而更加欣赏温峤,称赞他有栋梁之才。
当时刘舆被司马越所信用,许多人都被他陷害,只有庾敳因不问世事,所以没有办法陷害。
想到庾敳贪财又很富裕,于是劝说司马越庾敳取钱千万,想要趁机陷害他。
不久,在一次聚会中,司马越以此事询问庾敳的意见,当时庾敳已经喝醉,头巾掉在桌上,于是直接用头挑起戴上了头巾,然后才缓慢的回答道:“下官家中有二千万,任凭您任意取用。”刘舆才佩服庾敳。
司马越甚为高兴,于是说:“不可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公元311年,司马越病死,庾敳和王衍等人护送灵柩东行,途中被石勒的军队袭击,庾敳等人全部被俘虏杀害,时年五十岁。
02 著《意赋》来开豁情怀,个人作品流传后世。
庾敳著有文集二卷,《隋书经籍志》作一卷,此依《唐书经籍志》传于世。
庾敳见到时局动荡,王室多难,知道最终会有祸患缠绕,于是著《意赋》来开豁情怀。
庾凯以意为赋,作了—篇《意赋》。
有人问他:“赋这种文体,难以尽意;如果无意,为何又叫《意赋》呢?”
庾凯说:“你说对了,以意为赋,正要在有意无意之间。”
意思是说,好文章常在无意间自胸襟流出,苦苦思索所得,总非上品。
魏晋玄学思潮激荡下的言意之辨,对当时与后世的辞赋创作以及创作意识,产生了若干影响。
辞赋创作活动中的思想史资源,不仅表现在对言意之辨的重要论题作文学化的阐述,而且还反映在赋家经由文体实践而激发出的对言意关系的灵思妙悟。
庾子嵩自道其《意赋》“在有意无意之间”的名言,在思想史与文学史交涉的意义上就颇具深趣。
辞赋创作活动中对言意关系的反省历程,也多少决定了魏晋以来辞赋观朝着“夸而有节”、“旷而不溢”的方向发展。
03 魏晋辞赋的“夸而有节”、“旷而不溢”。
这要由谢观《得意忘言赋》说起。
谢观字梦锡,安徽省寿春人。他的祖先为陈郡阳夏人,晋太傅谢安之十八世孙,开成二年的进士,释褐曹州冤句县尉,后任慈州刺史。
谢观善文,曾经撰写《白赋》云:“晓入梁王之苑,雪满群山;夜登庾亮之楼,月明千里。”
中国古代涉及言意之辨的重要命题,无过于“言不尽意”、“得意忘言”了。
谢观《得意忘言赋》是律赋,题下注明是“以‘去象弃词根乎幽朕’为韵”。
赋一开头即曰:“《易》意难见,言以存之。得意之后,而言可遗。本凭诠以指昧,既达诚而去词。”
这里秉承的是魏晋玄学宗师王弼的“得意忘言”之旨。
庾子嵩作《意赋》成,从子文康见,问曰:“若有意邪?非赋之所尽;若无意邪?复何所赋?”答曰:“正在有意无意之间。”
庾子嵩对庾亮之问的答词,可称妙语。明代李维桢推许如下三种文学风范:“不共他人生活,可云何逊;排沙简金,往往见宝,可云陆机;在有意无意之间,可云庾敳。其可以立于后而不朽矣。”
尽管庾敳的文学成就远远敌不过陆机与何逊,但其“在有意无意之间”的妙解,却也能被后人视为一种精彩的文学存在。
由《意赋》引出的“在有意无意之间”之说,反映着魏晋人对言意关系问题的敏悟锐思。
这是那个时代比较独特的学术气氛。
前面曾提到,言意之辨是玄学思维的根基,关系到哲学建构、学统展开以及人生观等各个方面。
从《意赋》的创作来看,尽管其文学上的造诣并不出色,但在思想史与文学史交涉的意义上却值得重视。
《晋书》卷三五本传称庾子嵩“善玄谈,能文章”。
关于此赋的创作意图,本传称“敳见王室多难,终知婴祸,用著《意赋》以豁情,衍贾谊之《服鸟》也”。
赋中除了较多抒发“荣辱同贯”、“寿夭均一”等庄子式的消解世俗情结的句子外,更有涉及“有无”、“宗统”、才性“痴圣”等玄学话题的句子,如曰“无咸定于元初兮,俟时至而后验。
无疑,《意赋》之“意”在于体无通玄,指向道家与玄学所关注的所谓天道或本体。
难怪庾亮见后,首先要发出“若有意乎?则非赋所尽”的质问。
这是以认可“言不尽意”说为前提的。在魏晋时期,相当多的玄学家宗尚“言不尽意”的名言,这至少在两个方面反映出特殊的时代精神,一是对性与天道的探究热情,二是对传统的自由阐释。
在王弼的玄学体系中,“圣人”观的建构,是对理想人格的表述,对社会的思维方式、人生理念等所产生的影响是划时代的。
由于圣人“应物”这一富于人情味的特质,经过玄学的提炼而得到了高度肯定,这也成为此后文学上性情并重等意识的新的思想起点。
从这一思想史演进的逻辑进程中,也更能理解庾敳的“在有意无意之间”所指示的文学的表现容量。
04 给予语言表述的功能以更大的生机。
庾亮的提问,其实是对《意赋》何以言传这一问题的质疑。
庾敳“在有意无意之间”的“聪明”之答,从理论上看,则既可打消“言不尽意”之虑,又可打消“废言”之虑,反而是对语言捕捉“意”的功能的一种积极肯定。
对于言与意的配合形态,在魏晋时期也是备受感知的一个话题。这与玄学思辨的带动和文学意识的自觉有关。
《世说新语》中就有不少的事例可资说明。如欣赏得意忘言的有:
高坐道人不作汉语,或问此意,简文曰:“以简应对之烦。”
这类“神领意得,顿在言前”的表现,效法的是庄子式的“心意自得”。再如欣赏言约意丰的有:
郭景纯诗云:“林无静树,川无停流。”阮孚云:“泓峥萧瑟,实不可言。每读此文,辄觉神超形越。” ———《文学》
在玄学与文学的双重导引下,晋人尽管好尚“言不尽意”,其实总趋势还是深化了对“能言”的追求。
庾敳的“在有意无意之间”,暗示了语言之用“在尽与不尽之间”的充足空间。
当然这更多的还是一种理论视野中的笼统期待;就庾敳本人的文学实践而言,尚不免留下“意荣而文悴”之讥,其间的反差是无疑的。
但这种理论期待的流露,毕竟是有相当的时代意义的。
刘勰将关于辞赋的文体特征,定义为:“赋者,铺也,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
可以说是一种擅长于语言或文采表现的体裁,对此刘勰更表述为:“抑滞必扬,言旷无隘。” ———《文心雕龙·诠赋》
太尉王衍从不和庾子嵩交往,庾子嵩在和他讲话的时候总是称他为“卿”,很不严肃。
王衍说:“你以后不要这样说。”
庾子嵩说:“你可以以‘君’称呼我,我也可以以‘卿’称呼卿。我用我自己的叫法,卿用卿自己的叫法。”
王世贞评价庾子嵩:
吾尝怪庾子嵩不好读《庄子》,开卷至数行,即掩曰:“了不异人。”以为此本无所晓,而漫为大言者,使晓人得这,便当沉湎濡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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