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第一次种群动态监测,在邦亮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里的15天
Day1-2018年8月2日——去广西,一起嘛!
2017年8月17日离开邦亮东黑冠长臂猿监测营地的时候,我留下了一个2L的水壶,因为我觉得将来有一天一定还会回到这里,那段时光早已成为我心脏的一部分。只不过没想到重返邦亮,再见东黑冠长臂猿的机会近在咫尺——短短一年之后,暑假还没开始,我便再次跟随世界上最了解东黑冠长臂猿的人——我的师兄马长勇踏上开往广西的高铁,中途转车一路奔向靖西!
暂别灯红酒绿,夜色迷人的广州,奔向神奇的喀斯特,魅力的北部湾,不仅仅是生活方式的改变,于我而言是两种文明形式的转变。在城市里我们与人群为伍,在野外,我们将与大自然为邻为友。
动车在不断前进,与长臂猿的距离越来越近,未来可待。
Day2-2018年8月3日——偏向邦亮行
昨夜下榻环球假日酒店,“享受”有充足的水、电、网的最后一晚,我们睡得很香。
邦亮如今的生活条件已经比老狼洞那一代改善很多,在保护区和科研团队等努力下,我们有了铁皮房子,有了几个大水桶,还有了一台发电机以及做饭炒菜用的煤气灶,但是他的条件依然艰苦,洗脸用毛巾擦,吃得东西要背很久才能运上营地,旱季雨水不足,水成了最珍贵的宝贝,雨季的潮湿令人“着迷”。我们依然走的很坚定,在经历过困难时期的前辈带领下,我们一点点接近天堂。
一切准备就绪,设备,伙食,人员就这样在路上,在去任庄的路上,在去古赖的路上,在去离天更近离长臂猿更近的路上。
野外监测,单筒望远镜和双筒望远镜,录音机,笔记本,录影仪必不可少,最不可少的是人力,这次监测任务由我和马长勇师兄,林勇坚(小林哥),黄天助(皇叔)四个人负责,今天上山的只有我和师兄,小林哥和黄叔随后上山,帮我们运送物资的是梁叔夫妇,他们是师兄的老朋友了。邦亮的山环环相连,一眼望去,还能看到越南的村庄,想到接下来几天会和长臂猿一起感受跨越边境的葱郁,忘却了肩上重量,脚底生风!
Day3+Day4-2018年8月4日+8月5日——“缝缝补补又一年!”
雷声滚滚,人心慌慌。8月份是多情的,仿佛夏季尾巴的雨和秋季前头的雨都被吸引来,对我们的监测是一个不小的挑战,甚至是阻碍。刚刚上山,就连续让雨困在营地两天,5点起床,雨滴敲打铁皮的声音告诉我们可以再去睡会儿,6点再起一次床,看雨势变化,看乌云动向,师兄非常有经验,抬头一看,一天的天气差不多就已经知晓,于是就可以下一个无奈的决定,在记录本上记下:今日下雨,没有上山。
不上山,我们也闲不住。
一段时间不来,营地内的大多器具就失去了人们带给他们的生气,煤气罐的气压阀门出了毛病,勇哥用了好久的时间修复,结果还是徒劳。雨水已经将枯木浇透,生火对我们来讲难上加难,终于还是拆了以前的帐篷所剩无几的竹子;饭吃了,煤气罐继续修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微弱的蓝色的小火苗终于在煤气的灶上升起;修完煤气罐,还有发电机,火花塞卸下来擦了又擦,汽油装满,启动,熟悉的低沉的轰轰声响过一次就停了,然后又是花了很大精力和时间,终于能够稳定发电。这电比城市里的金贵多了,我们主要用它们给对讲机充电,其次在蓄电池里充上用来做饭之时用,然后我们才会摩拳擦掌的去冲一下手机,但是充满也没法用,因为没网络!敲敲打打,缝缝补补,太阳就东升西落了,于是憧憬着第二天顺利上山!
第二天,雨水依旧,依然无法上山。
这一天,我们诗意的生活就来了!
或许很多人对科研人员由来已久的看法是刻板的代名词,或许出野外的能真正接触大自然动植物的科研人员会立马打破这个印象。看,马长勇师兄正在用画笔素描营地的点点滴滴,阳光下的帐篷,树荫下的咖啡杯,还有那一幅幅用微单留下的美丽蝴蝶,聒噪的鸣蝉,静谧的天空·······
野外的时间总是不知不觉流逝,从一首首摇滚名曲中流过,从相对论科普作品的字里行间流过,从渐渐暗下来的房间里流过,不留痕迹,沉淀成回忆。
Day5-2018年8月6日——猿鸣阵阵,G1好久不见
第三天,终于如愿上山了。匆匆吃过饭,带上头灯,兄弟俩就向四角山山顶爬去,和时间赛跑。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山顶长臂猿鸣叫的听点,最理想的时间是黎明之前的15分钟左右,这个季节大约是6:30,想要次次都能这个时间点赶到观察点或者听点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马长勇为代表的东黑冠长臂猿科研和监测团队却一做就是将近十年。
6:15到达四角山山顶,静静地等待。把录音机,笔记本,望远镜准备好,最最要紧的是赶快点上蚊香,只有浓烈的香气才能驱赶热情的蚊子,尽管这样,你还是会被几个动作敏捷的蚊子亲吻,留下一个渐渐增大的包。
叫了!小圆山方向传来一群长臂猿微弱的叫声,节奏可以听的清,只是录音的话几乎录制不到,但还是要录制,因为这些录音并不仅仅用做科研,最重要的是作为种群监测的辅助信息。我负责记录和录制,第一次同时做两件事情,手忙脚乱有点儿懵,后来还好,在笔记本上留下了鸣叫的开始时间,结束时间,激动鸣叫的次数和时间段,为了更加明确群体定位,我们使用指南针将叫声传来的方向角度定位出来并记录。对我而言,我想最重要的是区别群体。这么多年的经验以及对鸣叫数据分析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相对准确的判断标准:1鸣叫方位(每个群体的活动范围必须清楚!)2鸣唱节奏(尽管很难凭人耳自然听区分声音指标的差异,但是调节音节的排列组合以及发出起始音节和调节音节之间的习惯是可以帮助我们区分群体的,尽管这方面还没有量化证明)。
勇哥淡淡的说,这是第二群,G2.
在邦亮生活,观察东黑冠长臂猿最重要的是经验,没有多年的经验,就没有高效的工作。G2鸣叫开始没多久,有一群长臂猿又开始叫,最明显的不同就是刚刚叫的这一群长臂猿叫声比较紧凑,很快就发出了雌雄配合完成的二重唱,从始至终一共有4次激动鸣叫,而G2一次也没有,30分钟左右之后,G2的雄性也停止了鸣叫。新叫的这一群是G1,我把鸣叫的节奏记在笔记本上。
高效的生活来了,“G1在老狼洞上面叫,我们去观察第一群。”师兄笃定的说,叫声结束后,我们就从四角山山顶转点到8号点,不一会儿,视野里出现了几个跳动的精灵!
G1东黑冠长臂猿,好久不见,一年中可好?
Day6+Day7+Day8-2018年8月7日+8月8日+8月9日——等待本身是一个梦
前一天G1长臂猿的观察比想象中顺利,我们观察了它们的群体大小,群体结构,认真记录描述了两个雌性的特征,有选择性的记录了部分行为信息,每个30分钟记录了它们所在的位置,另外我们还使用微单进行了拍摄,加上早上录制的声音,野外监测的主要记录的工作信息基本完全了,期间发生的所有事件我们都可以记录,比如有没有人干扰,比如听没听到不和谐的伐木声甚至强枪声,好在这次并没有遇到。
凭借去年积累的经验,我觉得第四群长臂猿的监测任务可能需要花费不止一天。果然,和我预想的一样:G4的观察监测用了三天。
假如你是一个野外观察动物的小白,我将“传授”给你的第一招就是:等待是常态,把它当成一个梦吧!
梦开始的地方我们叫做9号点,这是等待G4长臂猿群体的最佳位置,站在高点向前望去,左右两个大弄(弄是对喀斯特地貌中山谷的称呼),一个是叫弄左,一个叫弄右。前两天我们俩大部分时间要做的就是寻找这一片山林中的动静,是的,只要是动静就行,是不是长臂猿我们都有点不敢想了,有点动静就是有点儿希望,但是,前两天,9号点静得出奇,没有以前的鸟叫,树晃更少,连天上的云也不移动了。
第一天我们等到下午两点左右没有观察到长臂猿就收工了,因为这个时间点儿不在这一片,那多半是在另一片区域;第二天我们换了另一个策略,那就是等到过夜时间下午六点左右,因为长臂猿很可能会到这个区域来过夜,结果还是没有等到它们的身影;第三天,我们打算不再等到过夜时间了,因为昨天收工之后回到营地已经很晚了,饿了一天,晚上几乎没有做饭的力气,那感觉只比以前还要挑水做饭(观察东黑冠长臂猿初期,没有现在的集水设施,水都是现去很远地方挑来才能做饭)好一点儿。就在我们即将心灰意冷的时候,一道黑影闪过,虽然是400米开外,但我很清楚那就是长臂猿,望远镜扫视,终于在弄底的岭南酸枣上看到了那一抹黑色,灵活的动感十足的游荡,伴随着我的心跳,一下下晃荡着,我想长臂猿的青春就是在这停的晃荡中度过的,要比东野圭吾的青春还要晃荡。奇怪的是,只看到一只,我使用口哨呼唤在不远处观察点的勇哥(至于为啥只用口哨,不方便透露哈哈),他没听到,我继续寻找······
终于,在海拔稍高一些的地方,两个耀眼的黄色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嗯,是一个长臂猿群体,没错了。勇哥来的恰到好处,双筒望远镜找到长臂猿之后,架起单筒望远镜,更加清晰的身型,毛发的特点出现在圆中,师兄开始记录,几点开始观察,位置,群体大小,雌性的特征等等。原来第四群有一只即将成年的雄性快要离开这个群去组建新的家庭了,有点渐渐的脱离组织,刚才那单独的一抹黑色就是他!
观察长臂猿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四点钟,长臂猿按照经常游走的取食路线走到我们的盲区,观察点的正下方,我们知道,收工的时候到了,这次收工没有无奈,只有愉快。
Day9+Day10-2018年8月09日+8月10日——分工合作,双群齐下
昨晚小林哥和黄叔上来营地,我们的队伍一下子扩充了一倍,一句话,可以调兵遣将了!晚饭时候,我们明确了自己的搭档和任务:我和黄叔今天去弄玉米观察点监测GM群,勇哥和小林哥去G2群的观察点观察第2群。
我们都有臆想症哈哈,想象中今天两组人都能看到长臂猿,这样任务就能取得重大快速的进展,结果,想象始终是想象,第一天分工,我们两组人都一无所获,连声音都没有记录到。
另一天,我们依然这样分组,最大的安慰是在弄玉米观察点我们录制到GM的叫声,令人沮丧的时候,在他叫的时候我和黄叔始终没法觅得其踪影,我们十分清楚长臂猿可能就在右手边不远处叫,只是还没有移动到我们能够观察的范围。于是我和黄叔抱着一丝希望,一直等到快要过夜的时候,长臂猿始终还是没有出现。此时天空中出现了很大块儿的乌云,我们收工回去的时候,大雨淋着,闪电响着,分不清是喝彩还是嘲笑。
还好,勇哥和小林哥成功观察到了G2,总算再次完成了一个群体的监测。
晚饭的时候,我被告知需要和小林哥提前转点至大兴监测另一群长臂猿GL,而勇哥则和黄叔继续去弄玉米观察迟迟未露面的GM群。没想到下山的消息来的这么突然,尽管不是结束监测任务,明天就要出邦亮去大兴,还是让我有些猝不及防,伴着不舍。
Day11-2018年8月11日——今日转点,去大兴,兴奋
我和小林哥还没收拾好东西,勇哥打电话过来说GM群已经观察到,待会儿一起下山。这是我没想到的,又或许在心里期望过,结果实现了。
下山走得并不容易,阳光暴晒,物资依然沉重。
新奇感抵消了我的疲惫,因为大兴的监测站是我第一次去,据说那里的条件要更好一些,路也更好走一些。
大兴的监测站离邦亮监测站并不远,我们在管理站小憩一会儿,吃了个午饭,当天就去大兴监测站了。那个时候正好有施工队在上面修路,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修成一条路简直是一个壮举。
Day12-2018年8月12日——没那么简单
黄叔很正经的开玩笑说,将就住一晚,第二天看完就可以下山了。哈哈,我们差点就信了!
今天还是兵分两路,我和勇哥一队。又是寂静的一天!不过还是学到了新的东西:温习地形图!拿着地形图对着实地认每个垭口和弄底,山顶,有一种指点江山的感觉。在野外观察长臂猿,能够准确的分析地形图是基本素质,尽管每个地方的地形千差万别,通过地形图辨认活动范围然后作出判断是非常明智的。
我们俩在蹲守到差不多下午1点时候,换了一个山头儿,能够看到另一片山,还能够和小林哥那个观察点进行对话。只不过,急风骤雨,说来就来,在离天很近的地方淋雨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恐惧!
再来一天吧!
Day13-2018年8月13日——追星星的人追长臂猿,“屈才”
昨天下午师兄出山买了一些物资,上来的时候已经10点左右了,我们睡眼惺忪的吃了晚餐。听师兄说流星雨就在今天凌晨,他要去山上等待,他是真正追星星的人,虽然我跟着他看过两次,但是根本达不到他的状态。
向往星空的人守护长臂猿,听起来很炫酷。最炫酷的是师兄一边听着长臂猿叫,一边观看日出!
冥冥中,今天观察长臂猿肯定成功。果不其然,还没到11点,我们就完成了监测任务。还要归功于师兄追逐星云的脚步!
流星飞过,不知师兄是否许下愿望:保佑长臂猿一切安好?!
下山······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