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打虎好汉熊朝北

瞿贻仲

下面所写的都是六七十年前的真实事件，文中人物大多已作古，唯有后人传世，有迹可考。谨以此文，向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的普通人致敬      ——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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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时读《水浒传》，书里写武松三拳打死吊睛白额猛虎:”武松把左手紧紧地揪住顶花皮，偷出右手来，提起铁锤般大小拳头，尽平生之力，只顾打。打得五七十拳，那大虫眼里、口里、鼻子里、耳朵里都迸出鲜血来。”        直觉不可思议，老虎是陆地王者，它们的头骨坚如铜铁，无论如何都要比人的手掌硬，纵使是铁砂掌也不好使吧？好在是小说，施先生说怎样就怎样吧，但我坚信，武松打虎，哥只是个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有打虎英雄吧？

      不曾想:现实生活中熊朝北竟然就是个打虎好汉！

      他为主挑头真杀死过巨型老虎！这是我在和七十多岁母亲的谈话中无意中听到的。

        二十多年前去世时，熊朝北八十五岁，生前是永定区桥头乡双岗村熊家垴的世居户，娶桑植小溪一富农女李二妹为妻。年轻时一米八几的个子，身高体壮。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在林密人稀的林间小道，独来独往，不怕土匪也不怵猛兽老虎。

        解放前中湖乡有个亦民亦匪名曰熊海清的人，手枪能百步穿杨，在中湖教子垭一代，拖队伍，筑碉堡，称霸一时。无论是湘西陈渠珍还是贺龙都奈何熊海清不得（陈渠珍曾派手下白团长带领1200多人征剿熊，在黄石寨下惨败；贺龙曾在教子垭黑神寨和熊对峙十几天）。但熊朝北在大庸桑植交界处几次碰到强人熊海清，俩人就如熟人好友般，相互谈话论家常，有时还会开开玩笑——这是熊朝北晚年亲口告诉我的。

        解放前，永定区双岗村及与之相连着的张家塔村、小溪、覃家山、十八弯等地方，属于山区，树林茂密，野兽时常出没，什么麂子、百面（野兽的一种）、狐狸、野兔、野猪、山羊·····，那时都是打猎人家的家常菜。双岗村的曹旮里、陈家台、熊家垴是一条溪河（共用一条溪河的水，在一个河谷比邻而居），好赶仗的人主要有：四篾匠（姓李）、乔篾匠（姓李）、曹占元、熊朝北，他们都有枪（火铳），乡里人又叫抓(zhuă)子炮。其中以曹占元最痴迷，据说半夜睡觉都会听到他喊梦话：“赶仗去啊！”，后来在用堆码舂火药时，发生事故，火药燃烧爆炸，曹被重度烧伤而死。那是后话，本文所写的故事中，他还活着。

        那个时候山高林密人稀，常有老虎光顾。有一次，我七八岁的大姨背着我二舅，鸡上笼时(临近傍晚)，从山脚向上走，她们家住在半山腰。上山时，看见远处山沟里有一头“黄牛”卧在草中，便对山下的熊正林喊：“四爷爷你家的牛怎还没牵回去，天都擦黑了？”“奥——真妹儿，你早儿气（方言：快点去）我看到你的哦——”等我大姨走几步，又喊“真妹儿，你走到哪儿了？”，等我姨答应一声后，又说：“真妹儿，你只管走，我看到你的哦！”····直到我大姨背着我二舅走到老远老远地方去了才停止。事后听说，卧在山沟里的，哪是黄牛，是一头老虎！

    幸得老虎不轻易袭击人，又有熊福清不停地喊话，我大姨两个小孩儿才能在不知情中安然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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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虎不轻易袭击人类，但对羊啊，狗啊什么的，就不客气了。熊朝北房屋后面是密林山岗，一次，他家那只讲卫生的白狗跑到屋后三四百米远的地方如厕，一只华南虎早就埋伏着，一跃而出搬起狗就跑。全家人听到白狗喊得异常，知道情况不对，抓起刀、棒什么的就赶，边赶边吼，老虎最终扔下了猎物。不过并没跑远，不甘心，就坐在不远处看。熊朝北烧起一笼大火，把狗子烤得个烹香烹香的，双手举起整只狗肉，对着老虎边摇边喊：“畜生，你这儿就逮不得哒！”那只虎看着狗肉，竟然像人一样，双腿直立站了起来，比人还高，不过终究也没敢咋的！而熊朝北也丝毫不怕它会跑下来抢肉或者伤人。好汉本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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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近出现老虎了，乡亲们第一反应是赶快喊熊朝北。有天，山对面大院子树林岩壁下，只听熊北衡惊恐万状地喊：熊朝北——这有老虎——！熊朝北和院子里的成年男子们赶紧前去救助。待赶到那里，老虎已经不见踪影，只剩熊北衡坐在树上，已惊吓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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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次，熊朝北家的一只羊被老虎叼走了，熊朝北和曹之岩、熊福清三人随后追赶，平路跑完，眼看老虎已经咬着羊，跳上第二层岩屋嘴，熊朝北对着虎就是一抓子炮，老虎方弃羊而逃。

        话说一天，熊朝北在家，突听陈家台的曹占元跑上来喊：“熊朝北——陈家台发现了老虎，快走——！”熊朝北拿起一把羊角三尖叉，随着曹占元一路疾跑，来到三公里外陈家台与生家台交界处。只见四处的山头上，站着许多人，吼着喊着，不停地敲着手中的铜盆铁叉，人员众多，场面壮观。说有一只巨虎躲在某处丛林里，众人不敢动手，现围着，眼巴巴地盼望熊朝北前来。

      熊朝北只身一人疾步走到众人所指的老虎藏身的地方，那里草树茂密。一时没看到老虎，他用手持着羊角叉左右压草，一边找一边自言自语：“你莫是根针，掉到草里就看不清？”探着探着，一声低吼，突然一只黄毛巨虎猛扑过来，速度之快只在眨眼之间，它张开血盆大口，扑向熊朝北！熊朝北一叉戳进老虎嘴巴里，把羊角叉往地上一杵，人一蹲，躲过了虎爪的攻击。这时虎口被钢叉刺进很深不能动弹，虎头好似挂在熊朝北手中的羊角叉上，两只前爪在他的后背处没命地抓挠飞舞。有几个胆大的人看到已制住猛虎，随即近身准备帮忙。但虎爪几次狠命地抓扯，熊朝北后背棉衣已烂完，眼看就要抓伤自己的后背，情急之下，熊朝北举起羊角叉往左边一送。老虎恰好跌落在“和四公”（瞿光和，生前系永定区桥头乡张家塔人）身边，刚吃过羊角叉大亏的老虎，抓住“和四公”疯狂地撕咬，熊朝北看在眼里，一步飞过去，一叉插进老虎的肚子，两手带暗劲把老虎的肠子搅动几下，再将虎死命地按在地上，蹦出一句话：“畜生，你这儿就舔安卵哒！”，此时的老虎腹内被熊朝北刺伤重创，淫威大减，又上来了几个人，一顿棍棒斧头，送它去了阴曹地府！

      老虎是打得了，但“和四公”却被虎咬成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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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虎皮卖钱给”和四公”治伤用了，虎肉众人均分，见者有份，据说现场参与分肉的多达百人。第二天熊朝北背起我妈妈去陈家台一户人家看了虎皮，虎头在楼上，虎尾在地下。熊朝北除分得几斤肉，还分得了一段虎肠子。

      过两天熊家垴大院子的老儿公熊正权媳妇怀孕了，借虎肠去围在腰上，称“套儿”，据说孕妇系上虎肠不会流产的。再后来，我妈妈的妈妈派我妈妈去取虎肠子：“三太太，完妈喊我取那节老虎肠子。”啊？老虎肠子，完没看到了哎！”再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熊朝北是我的亲外公。

清明节前后，踏入先人曾经喜过怒过生活过的山岗树林。青山依旧，烟云迷蒙，鸟鸣山空，昔人犹如就在山那边。他们的音容笑貌，喜怒哀乐，仍似可见可听。于是我又想起了那些人那些虎那些事，想起了打虎好汉，我的外公熊朝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