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

  老陈今天早上看见我了,那时候我正蹲在早餐店门口嚼包子,看见他来了,两口把包子扔嘴里抓起包准备跑路。他一伸手抓着我就往巷子里走,操,我怕的不行,几个月前我借了他八百,到现在没还。他把我往墙角一推,我想着“得装,得让这孙子赶紧滚蛋。”他盯着我,像盯着一团燃烧的鬼火,眼里全是血丝,嘴角抽搐,缓缓开口“问你点事儿,跟你有关系,你敢跟我满嘴跑火车我他妈弄死你。”

  “你说吧。”

  “唉我操,挺他妈神的,就我做梦,梦到好几次你包里装的那盒子,每次盒子打开都是不一样的东西。”

  “什么意思?”

  “我梦见三次,第一次是你家那个破电视机,这个倒没什么,第二次是我自己的手,结果第二天手上班就被门夹了,第三次,就昨晚上,我梦到…”

  “梦到什么了?”

  “盒子套盒子,一层又一层,哎盗梦空间看过没,就差不多那意思,最后一层开盒,盒子里装的是你,是你小时候的样子。”老陈讲的口沫横飞,吐沫星子喷了我一脸,我抹了把脸,来了主意。

  “你那八百块钱我下个月挣了钱还你,别用阴招咒我,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有种…”老陈笑眯眯的打断了我的话“兄弟你别急,我说的不是钱的事儿,我向你保证我没有半点咒你的意思,说这些,其实就是想解开我心里这点儿疑惑。”

  我松了口气,不是钱的事,一切都好说,我用他这八百又投进别人嘴里了,就是一有去无还的事儿。

  “你想怎么解?”

  “你能不能,给我看看你这宝贝盒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宝贝。”

 

  我把老陈带到租的破房子里,给他倒了杯搁了一周的饮料,从包里拿出我的盒子,没什么特别的,铁盒,上面贴了些小时候买的奥特曼贴纸,正面有一个大大的“禁”。老陈皱着眉头把盒子拿在手里把玩了半天,晃了晃,缓缓开了盖。躺在里面的,是一把假枪,做的以假乱真,包括盒子里滚来滚去的三颗子弹。

  老陈把盒子推到我的身边,迟疑地开口“兄弟,这玩意儿,真的假的?”

  “假的,真不了。”

  老陈半信半疑,我只能苦口婆心告诉他,枪是假的,梦也是假的,别那么迷信,我没必要因为那八百块钱去害他性命。

  他信了,临走的时候顺便提醒我,钱月底必须还,不然他就举报我用假枪勒索他。我大声问候了他的全家,关了门。

 

  枪是真的

  十几岁的时候我跟我爸,还有他朋友上山,看他的朋友打猎,枪法很好,那天晚上我们吃的也很好,半夜我跟他的那位朋友挤一张床睡觉,我问他,居民持有枪支不是犯法的吗?他没说话,从床底下摸出这把小手枪,他告诉我,这把枪叫勃朗宁,三发子弹,可以全部送给我。

  我拒绝了

  那位叔叔笑了笑,“拿着,小礼物,小礼物嘛。”

  我不是傻子,在这次上山出游前我就见过他,在我家客厅里,两次,第一次我妈握着他的手不停地道谢,第二次是我爸跟他喝酒,我妈在边儿上盯着他笑。当时说不出来什么感觉,他们不让我知道,我也不会多问。

  最终我还是收下了那把枪,就在我爸被抓的第四天。

  警察来我家直接带走了他,我坐着不敢动,他看着我,又看看我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妈用颤抖的手点了根他剩下的烟,“咱们完了,你爸被双规了。”

  我的脑子开始迅速转动,这他妈真的完了,我们吃什么,住什么,钱从哪来,可能最值钱的还是那把勃朗宁。

  那天是我跟我妈一起去见的那位叔叔,她让我坐沙发上等,和他上了楼,我就明白了,她是个好女人,好母亲,我和她都还必须得继续生活,爸爸应该会原谅她。

  最后是我找他要的那把枪,他对我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收下它。”

  他怎么知道?

  我去看过我爸几次,前两次都没见着人,狱警说他不想见任何人,第三次去看他的时候,是因为听说他在里面受了很严重的伤,伤着脑子了,我在病房里看到他的时候,他睁眼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妈可真是个臭婊子。”

  我转身就走。

  我不是生气,一点都不生气,我看不了他现在这个样子。

  后来我要到了他的诊断证明,人是彻底疯癫了,比起在监狱,医院各方面都要好的多。我知道这个事没那么简单,但我庆幸他们留了我爸一条命,没有任何办法,有人吹灭了蜡烛,我依旧找不出是谁。

  我放弃了,或者说我根本没想做任何事。

  大学毕业,我妈和叔叔要搬去广州,问我要不要一起走,我想了想,说算了,我走了我爸一个人寂寞。

  他们刚走的时候给我留了点钱,我住在他们的房子里招妓,那女的叫什么我倒是忘了,活挺好,住了一周,邻居天天来我家敲门说叫床声音太大,伤风败俗不要脸,那女的听到这话叫的声音反而更大,动作也更用力,叫的我实在脑仁儿疼,拿枪抵着她的下巴让她闭嘴。

  后来钱花完了,我搬了出来,开始做小时工,租烂房子,隔三差五去医院看看我爸,借钱给他买他最喜欢的碧螺春,他挺高兴的,每次都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我知道有些话是真的,但我不想相信。有时候半夜想到一些事儿,就把那把枪拿出来把玩,对着邻居家的窗户,对着镜子,对着楼下路过的人,对着自己的头。

  昨天我又去看他,他敲了敲我包里的铁盒,神秘兮兮地念叨“装好,被发现了你比我下场还惨。”我就傻笑“假的,是假的。”他看着我笑。  “无所谓,知不知道,它就算把你脑袋爆了,这也是你的命。”我随便应了一句“我知道。”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说了句“我他妈的疯了,但是我自由了。”

  我握了握他的手,上面纵横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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