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万水,乐随君行

来源:文润观书(微信公众号)

这周有几个关键词,如区块链,李小璐与PGone抖音事件,金庸去世周年,最惨创业者李斌,校园霸凌等,可很少会有人留意到,2009年10月31日,有一位世界级大师离开我们,这周刚好满10年,他的名字叫钱学森。

有人说这个娱乐至死、情感至死、创业至死的年代,怀念钱学森这类真正大师的声音几不可闻,应该是这个国家病了。但本文不赞同这个看法,怀念钱学森的人更少,这恰恰说明我们这个国家承平已久,国泰民安,这岂非正是钱学森之毕生追求,之喜闻乐见?!!!

各种官方的怀念文章、视频对钱学森的贡献已详细介绍,本文换个视角,换个心情,向这位霸道总裁致敬。


刚从美国回来的一位单身汉,引起了1947年上海滩未婚姑娘们的极大热情,一如夏天的温度。他家世显赫,父亲是浙江省教育厅厅长;他聪明过人,从小被称为神童;他刚刚成为麻省理工的终身教授,年龄不过36岁。这位单身汉名字叫钱学森。

钱学森从美国回上海,是应父亲的要求(父亲已经12年未见到他了),希望他回来解决个人问题。回来后,他就接到了如雪片般的饭局邀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不仅仅是饭局,其实应当算作是相亲局。

很多人不好直接找钱家,就找将家帮忙。蒋英就顺势而为,因为蒋英还有个曾用名,叫钱学英。蒋英的爸爸,是著名的蒋百里将军(在上个世纪20年代,被誉为“中国战略之父”,并首先提出抗日持久战,1938年在广西去世。蒋纬国曾经担任蒋百里的副官)。

蒋百里的原配妻子叫查品珍(金庸的姑姑),比蒋百里大1岁,虽然蒋家曾经想要在蒋百里出国留学之后解除婚约,查品珍却表示绝不另嫁。1910年,蒋百里归国,和29岁查品珍成亲。婚后,蒋百里随即北上,出任清朝禁卫军标统,查品珍则在家侍奉婆婆。

1912年,蒋百里担任陆军保定军校校长时,因向北洋政府索要军费未果,愤闷至极而举枪自杀,虽然子弹未中要害,无性命之忧,但亦需及时救治。应当局要求,日本驻华公使馆派遣一位军医和一个名叫佐藤屋登的女护士自北京赶来保定对其进行救治。

日本医生来后,查看伤情,发现无须手术,建议蒋百里长期静养,尤其需要精神安慰。恰袁世凯要求留1人照料蒋百里,遂决定将佐藤登屋留下负责照料蒋百里。佐藤登屋经常劝慰蒋不要轻生:要以国家为重,国家培养一个他(指蒋)这样的人才实属不易,死是轻松的,但只有活着才能报效国家。蒋觉得此言有理,遂放弃自杀念头,同时在心里对佐藤产生了好感。3周后,佐藤登屋返回北京。蒋百里随后辞去校长职务,赴京休养。

蒋百里赴京后,未料所在医院就是佐藤登屋工作的地方。于是从1913年开始,蒋百里对佐藤登屋展开疯狂追求,佐藤很苦恼决定返回日本。蒋百里契而不舍的写信,终获佐藤家人同意。1914年冬,她与蒋百里在天津德国饭店结婚,百里将军素爱梅花,便为她取中文名:蒋佐梅。蒋百里“移情别恋”,查品珍很快听说,她选择了默默忍受。

蒋佐梅生了5个女儿,分别取名昭、雍、英、华、和。钱学森的妈妈只有钱学森一个孩子,一直想有个女儿,于是向蒋家提出,是否能从蒋家妈妈那里要一个女儿过继,选择的女儿就是蒋英。

两家一起庆祝吃了个饭,4岁的蒋英于是就变成了钱学英,到了钱家。她只待了几个月就吵着要回家。

蒋英晚年回忆说:他有很多玩意儿,口风琴、球什么的,但他不会跟小妹妹玩,他就看着我,逗我,所以我不喜欢这个哥哥,我要回家。

相差8岁的哥哥和妹妹确实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在钱学森赴美次年,蒋英就随父去德国,留学并学习声乐。钱学森回国的时候,蒋英刚刚在上海举行了自己第一场独唱音乐会,结果一鸣惊人。

蒋英当时27岁,属于大龄剩女。蒋佐梅非常着急,可她自己不以为意,因为追求她的人很多,但她自己更关注自己的声乐事业。当她的两个闺蜜拜托她引荐钱学森的时候,她满口答应。钱学森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过干妹妹了,他爽快赴约。

可一见面,画风就走偏了。其中一个闺蜜立刻看上了钱学森,蒋英后来回忆,这位贵族小姐当即邀请钱学森第二天上午去她家观赏名画,因为钱学森提及自己喜欢艺术,可钱学森却说:真不好意思,我明天上午那个时间没有空。

蒋英觉得钱学森很不给她面子,但更让人尴尬的是,所有人都发觉,这位单身汉在吃饭的时候,只聚焦在干妹妹身上,“左看看右看看,反正一直在盯着我看。”蒋英觉得钱学森很没有礼貌。

蒋英随后去上海交大听了钱学森的演讲,讲座结束之后,钱学森提出送蒋英回家。到家后钱学森赖着不走,也不说话。蒋英出于客气就问,我这里有很多唱片,我给你放一张听听好不好?钱学森说:不好。

气氛又尴尬了。这样坐了一会儿,钱学森笑呵呵地开口了:咱们什么时候一起去美国啊!很多年之后,蒋英回忆起这个细节,当时脱口而出:怎么就咱们了?什么时候咱们了?

一起去美国,这意思再明确不过,是在求婚。在很多蒋英和钱学森的故事版本里,都认为两家人对于这两个人的结合是心照不宣的,甚至是早有预谋的。蒋英否认了这些说法。她说,他们两个在1947年夏天之前其实没有什么联系,但那短短的6周里,忽然就“一见如故”了。

所谓一见如故,其实就是一见钟情。蒋英隐约感受到钱学森的好感,她自己对于钱学森学问也十分佩服,但谈及婚嫁,是她没有想过的事情。作为一个从德国留学归来的小姐,她渴望从追求和恋爱开始,慢慢来。

方寸大乱的蒋英选择了拒绝,她对钱学森说:我有男朋友了。霸道总裁钱学森回答道:我也有女朋友,但从现在开始,你的男朋友不算,我的女朋友也不算。

这样的求婚,应该是第一次看到。事实上,蒋英当时有可能是有男朋友的,但是钱学森肯定是没有什么固定女朋友的,为什么呢?

他当时在美国,无论是加州理工还是麻省理工,都以脾气坏、苛刻待人而著称。据说,学生听他上课都很紧张,因为他就在黑板上写无数个公式,大家都搞不懂他说的到底是哪一个。校园里流传着很多个钱学森骂人的传说,刻薄而恶毒。

而根据蒋英的姐姐说,别人曾经给钱学森介绍过一个女朋友,有一天,他接女朋友去参加一个聚会。等了很久,钱学森一个人来了,一问才知道,说在路上把女朋友给丢了。

过了两天,钱学森又来了,仍然是那句话:什么时候去美国?蒋英说,很奇怪,他这样颠来倒去说了几次,自己就“投降”了。从回国第一次见面,到最终结婚,蒋英和钱学森只用了6个星期。

1947年9月17日,钱学森和蒋英的婚礼在上海和平饭店举办。当时结婚流行弹《婚礼进行曲》,新娘子没办法弹,弹钢琴的是蒋英的邻居、后来成为著名钢琴家的周广仁先生——当时她才17岁,蒋英专门嘱咐:我不要瓦格纳版本的,要门德尔松版本的。

童话故事怎么讲的来着: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但这显然不是故事的结局,童话故事在此戛然而止,是因为爱情是甜美而短暂的,生活却永远那么具体而细碎。

钱学森先行回美国,让蒋英随后就来。一个月后,蒋英到达波士顿。第二天,这对新婚夫妇愉快地在一起吃早饭,钱学森泡了一杯茶,喝完,站起来,笑眯眯地对蒋英说:再见,再见。蒋英手里拿着一片面包,惊呆了,用她自己的话说,“这叫结婚啊?我才刚来呀!”

完全不会做饭的蒋英傻愣愣地坐了一天,等到傍晚五六点钟,钱学森回来了。他客气地对蒋英说,你想吃点什么啊!两个人到外面吃了一点快餐,钱学森给蒋英讲了一些美国的生活,懵圈儿的蒋英刚刚开始觉得有趣,钱学森再次让她大吃一惊。他就说回见,回见。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拿了一杯茶到小书房里去了,门一关不见人了。

蒋英没有想到,这就是他们的新婚生活。她更加没有想到,这之后的60多年,他们的每一个夜晚,都是如此,“他天天晚上都是吃完晚饭,自己倒一杯茶,躲到小书房里去看书,从来没有跟我聊天,更没有找朋友来玩。”

她这才体会到,姐姐所说的那个故事,确实不是空穴来风。但她爱他。这位之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开始学着买菜做饭,学着整理家务。她并没有完全放弃自己的歌唱事业,在怀孕之后,她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是,肚子大了,到底还能不能练声?会不会影响气息?

不过,虽然钱学森是不解风情的nerd,但他是真的爱蒋英,连他的恩师冯·卡门都看出来,第一次看到蒋英,他就对身边的朋友们说:钱像变了个人似的,英真是非常可爱。

原来那个说话刻薄、为人严肃、不好接近的钱学森不见了,他变得活泼而开朗,也渐渐善于社交。而在张纯如写的《钱学森之谜》里,蒋英简直迷倒了加州理工所有的单身汉:

她见多识广、美丽大方,加上一副好歌喉,加州理工学院优秀的男性全对她着迷不已,他们甚至说,我们全都爱上了钱太太!

有关钱学森的回国,现在有很多说法。可不管是哪一个说法,有一点是不能否认的,钱学森是真的战神级大师。

他在二战末期盟军攻占德国后,作为美国首席代表。前往德国接收德军遗留的火箭、导弹、空气动力学研究资料。

由于钱是世界上最早开始空气动力学研究并且终成大器的少数几位科学家之一,大家所熟知的二战德国V-1和V-2导弹,正是德国科学家根据钱学森当时超前的研究成果,才突破导弹空气动力学的关键技术。

二战末期给伦敦带来巨大灾难V1和V2导弹尽人皆知,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她们和钱学森的密切关系!

钱学森也是美国航天飞机的祖师爷,钱学森设计了美国第一枚分级火箭Private A,一直到今天,美国宇航局(NASA)的文件中还多次出现了钱学森名字的缩写—— H. S. Tsien。

没有钱学森,美国初期的火箭和导弹研究规划无从谈起,钱为美军的设计的规划,主导的美国此后长达20年的导弹和火箭研究进程,其在空气动力学领域的著作,被作为进入此领域的入门必读。

冯·卡门的自传里,专门有钱学森的章节,他对钱学森的评语是:“美国火箭领域中最伟大的天才之一……其实,是钱学森发现了我。”

从这个意义上讲,宁可相信海军次长那句著名的“宁可杀了他,也不能让他回到中国”是真的。另外,看冯·卡门的口述可以知道,钱学森除了被软禁之外,真的在坐过牢,那个监狱坐落在“Terminal Island”上,离洛杉矶不太远,钱学森在那里被关了15天。

在钱学森被软禁的日子里,蒋英买了一把吉他,在孩子睡着之后,弹吉他给钱学森听,也邀请钱学森用竹笛与她合奏。钱学森建议她带着孩子先行回国,但她说:不,我们到哪里都在一起。

在被软禁的那五年,出于对钱学森安全的考虑,蒋英没有请保姆,所有的家务活都是她自己一手完成。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一个人出门买菜,一个人打扫屋子,半夜十二点,她经常接到莫名其妙的电话,问钱学森在哪里,问她们有没有出门……她从来不把这些电话告诉钱学森。

钱学森在那5年中哪里也不能去,不过也完成了《工程控制论》这部巨著,成为该学科的奠基人。空气动力学之父冯·卡门对他的评价是:钱的成就,已经超过了我。在这本专著的开头,赫然写着“献给英”三个字。蒋英说:“这是给我的报酬。”

他们最终回到中国。钱学森因为工作保密的原因,经常不在家,也从不告诉蒋英自己在做什么。蒋英对钱学森说,自己想要重新开始音乐教育工作:“你搞你的,我搞我的,我不打搅你,你不打搅我。”钱学森鼓励太太的决定,蒋英成为中国声乐教育事业上的一面旗帜,她一生桃李满天下,不少学生在国内外声乐大赛获奖。

虽然她之后很少登上舞台表演,在金庸文章里,我们还是可以想象蒋英的曼妙歌喉:不是捧自己亲戚的场,我觉得她的歌声实在精彩之极……歌唱音量很大,一发音声震屋瓦,完全是在歌剧院中唱大歌剧的派头,这在我国女高音中确是极为少有的。

钱学森晚年获得了很多奖,他曾诙谐地对蒋英说:“钱归你,奖(蒋)归我。”1991年,在“国家杰出贡献科学家”颁奖仪式上,获奖的钱学森对大家说:

我干什么的,大家都知道,但是我老伴干什么的,我向大家解释一下,我老伴主要是从事古典艺术歌曲的教学。我今天获奖,不会忘记老伴几十年来给予我的理解和支持。

1992年,蒋英过生日,她故意对钱学森说,我告诉你,那儿写着“亲爱的妈妈生日快乐!”,蛋糕上面写着他们(指的是儿女)的名字,就没有你的名字。你干什么了呢?钱学森仍然乐呵呵笑着,像那一天他送她回家,他说:我很幸运啊,我的老伴儿比我年轻好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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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2月5日(五年前的今天),蒋英去世,走的时候很安静,儿女陪伴着她。她曾经承诺要走在钱学森后面,九十年代,蒋英曾经动过一次大手术,手术之前,她很焦虑地对医生说:“我不能走在他的前面。”

她终于如愿以偿,钱学森在2009年去世,大家都说,这对神仙眷侣去天堂合唱他们小时候唱过的那首《燕双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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