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富有阴谋的自杀

他从酒店的十六楼纵身跃下,化成一滩血水,肉身惨不忍睹地贴合在地面上。路过的人在指指点点,猜测和议论着死因。有人说是为情自杀,有人说是饮酒过量失神跳了下来,人群里发出了小小的唏嘘声“该不会是那··什么yi症吧”



他前两天路过一家花店,花店里面放着轻快的流行音乐,但是摆在门口的几盆花已经开始蔫了,颓靡地朝着地面露出疲态,他摇了摇头,随即走进了花店,询问店员外边那几盆花的价格,店员向他解释门口的几盆花已经被太阳晒蔫了,随即不等他回应些什么,便开始介绍店里面的一些刚运过来的鲜花。他礼貌地听完了店员的介绍,却还是执意要带走外面其中的一盆花。店员欲言又止,简要向他介绍了外边几盆花的品种,并极力推荐他带走看上去存活会更久一些的那一盆花,他笑了笑,说“那盆小小的我也带走。“店员收款,给他打了清单,并嘱咐他”如果您后悔了,您可以在两个小时内返回,这样我可以给您换新的。他谢过了会员的好意,提着那个装着两个花盆的竹篮,走出了花店。



他把花带回家的时候,所有人都怀疑他不正常。

“你是脑子被屎糊了吗?你买回这两盆快死的植物是什么意思,是嫌这屋里还不够死气沉沉吗?还是你想咒我些什么?”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妻子抬头怒视他

若是以前,他还会争辩些什么,为这可怜的花想些辩词,可是他现在已经失去了要与人在言语间争论出个结果的生气了,他只是觉得自己很疲惫,像他手中的花那样,等待着既定的命运。

他无言,穿过客厅,听闻响动的女儿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又把头缩了回去,重重地关上了门。

他把两盆花安置在阳台上,对她们露出了慈爱的笑容“等着啊”

他走进了以往的书房,这里早已被岁月改造成了旧物储藏间,他拉开那落了灰尘的书柜门,果然看到了洒水壶,他小心翼翼地把它从一堆铁制品中抽了出来,轻声地说到“该出来劳动啦。”乖巧的洒水壶就随他出来了,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动。

“好孩子,他对它夸赞到。”

他把洒水壶清洗了一遍,用水龙头注满水,往阳台一步一步移去。

客厅的人这时已放下手机,全身注视他,用注视怪物的眼光。

“你又要折腾些什么,你连你自己都顾不了,还要去特意顾两盆本来就快死的花,你要真想养花你为什么又要买两盆死花回来,你是乐意把生活过成戏场是不?”

他只是低声回到“没死。”就任她在背后嘲着骂着,不再出声理会。

把水洒在花瓣上,他在脑海里回忆店员说的要浇的水量,暗自估量着刚刚已经浇了多少,再小心翼翼地往花盆里浇水,嘴里念叨着“要多开几天,知道吗?“

浇完了水,他想着没事做,便准备到房间躺上了,客厅里的人又叫住了他。

“干嘛去?孩子们等会回来吃饭,去市场买些菜回来。“

他就杵在那儿,等着她下一步的号令。

她走去卧室拿钱包,嘴里一连串地蹦出各种菜名,也不管他是否听清了。

把钱给了他,便没有再多说一句地回到沙发上自顾自地玩起了手机。

他接过钱,边往门外走去,并不像过去那般要同她确认一下要买的东西。

他下了楼,不想再走往常那条路去菜市场而是要往相反巷子走去,放弃那四分之一的路程,去走那四分之三的路程。

踏上这条路,他有点埋怨自己以前没有走这条路,这条巷子路里有一条大黄狗,正懒洋洋地躺着晒从那楼宇之间的缝隙里落下的太阳。巷子里也有在自家门口卖一些简单的瓜果蔬菜和调味品的小商贩,但妻子过去总说不要和这些小家小户买东西,这些人买的东西没有质量保证,一定要他去这附近最大的菜市场买东西。

她倒是挺会指挥人的,不,应该是指挥我。

从这条小巷走过,察觉到了丝丝的生活气,他感觉很开心,但走出巷子见到整片的阳光后,他这种感觉随即消失了,马路是空旷旷的,他一下失去了方向感。杵在路口那儿几分钟才想起菜市场要往哪儿走。

他回到家的时候比往常多用了一个小时,她一如既往地在抱怨。

他在心里想着“够了吧。“,一言不发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家里陆陆续续来了人,热闹起来了,这种热闹却始终没有与他有关系过。

房门轻轻被推开,两岁半的孙女踩着吱吱响的鞋子走进来,侧躺着的他正要挣扎着起来,儿媳妇急忙忙进来,把小孩子抱了出去,一声招呼都没和他打。

客厅里响起低沉沉的一个词“怪人“,紧接着是孩子奶声奶气的”怪人“引来了客厅一阵哄笑,他脸上扭曲成硬块,像结冰的骨头一般僵硬。


家里人都默认他得了怪病,但没人去深究他得了什么病,也许大家默认这是一种传染病,每个人都有意无意地在疏远他。


以前他在公司上班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儿,他负担着整个家里里外外的费用,供养三个子女上了大学,但他一直自责自己没有足够的时间去陪伴家人,他经常下班回来以后家里所有人都睡下了,他想着等退休以后就好了,那时候就有大把的时间陪在家人身边了。他在工作中遇到困难的时候,也是想着为了妻儿咬咬牙坚持过去就是了,过去他偶尔向妻子分享工作中遇到的事情,她也总是敷衍地打断并没有要听他讲下去的意思,他心想工作的事确实是太无趣了,她自然是不喜欢听了。后来她开始和他发生越来越多的争吵,他觉得她不可理喻,他兢兢业业地工作,承担着养家的重责,她却为什么要翻出一些无关紧要地小事和他吵,比如两天前的水龙头没拧紧,或是买来的菜心太老这样对他而言无关紧要的事儿。而且到最后矛头总会指向他活了快一辈子还没混出个人样,都没能给儿子全款购房的钱,她把邻里在她看来有所作为的那些人的名字全给他点了出来,狠狠地羞辱着他。


她的那番话,让他在心里也反省了一下。可是他的能力有限,他并不认为时光再倒退十年他就可以成为一个比现在更有用的人,我就是这么平凡的一个人啊,他想到。



当他退休以后,他内心空落落的感觉更明显了,他发现自己在家里面是一个不被需要的人,以前他可以安慰自己是因为自己忙碌的原因,可是现在他闲下来了,却仍旧没有人愿意搭理他,他和他们之间原来一直有间隙啊。他存在的价值不过是作为最底层的经济基础罢了,而如今他也正慢慢失去这样的作用。



他的能量逝去,才几天整个人就老了一圈,他去看医生,医生说你没事儿,就是刚退休整个人还不适应而已,家里的人说他就是没事做了开始作妖。

他苦笑,却无言。

他每天的日常变成了走公园,逛花店,那天他看到了那些蔫了的花,想看到了自己,他把它们带回了家。


可是才过了两天,花就如她所言,全死了。

他相信他的宿命如同她们,他从十六楼跃下,枯死了。

身边认识他的人说,他怎么这么想不开呀,留下妻儿得多么痛苦地生活。

所幸,他再也听不到那些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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