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女飞侠(1)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脚印随人远,风尘尽掩埋。

佳节虽至,可家却在千里之外。思家而不得,思乡而不能回。傅明玉的心里涌上了淡淡的忧愁。千里追贼,可追了千里还不见贼人的踪迹。她也开始感到恍惚了,是否自己当初选择了正确的路?

(一)、寻源

千里故园地,遍地见遗骸。

黄州本是这万里江山里最富饶的一块土地,可现在却因为瘟疫而变得人人谈之色变,唯恐避之不及。虽朝廷出力资赈灾,瘟情得到一定的控制,但是治愈之术还一时不得要领。

灾病的袭来,使医生和药物变得弥足珍贵。

东府神医堂的陆平遥现在正站在自己后院的药架前面愁眉不展。自己行医几十年,自幼便熟读《千金方》、《伤寒论》,可是面对着此次的疾病,他却也束手无策了。几十天里他遍查古籍,将这次的症状同古书上的描述一一对照,但是却没有一种能对应的上。城中病倒的人有近一半,能上山采药的劳力现在是极其的短缺,店里的药怕是支撑不了几日了。

悬壶济世东府县,妙手回春神医堂。这牌匾已经在门上挂了近百年,但是这一次,面子是真的挂不住了。扑簌簌,几只乌鸦从树梢上飞了出去。

必须得赶紧拿下对策。陆平遥不断地重复这句话。


黄州府衙的大堂上,知府武兴曜的右手紧紧握住了椅子扶手上的虎头。武兴曜武将出身,在边塞戎马征战了二十余年,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刚刚才被调任到这江南水乡里准备安享晚年,却没料到竟会发生这么一桩事情。这要是在战场上,无论面对着多少的敌人,他也决不会害怕的。八百破十万的硬仗也不是没有打过。他的一杆长枪下,不知死过多少的敌魂。但是这一次,他的责任不仅仅只是杀戮这么简单,他要面对的是二十万正身处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他需要的是拼尽自己的全力保下他们的性命,可是这次的强敌,却是一个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怪物,没有人知道他究竟藏匿在那里。自己一身武艺,却空空无处着力。

心走深处,他一用力,虎头崩裂,木屑四散。血顺着指尖流淌,一滴滴的都落在了地上。


“报,大人,东府陆平遥陆医师求见。”一个府役冲进大堂,俯身传告。

“快请陆神医……”


“陆神医此次前来,可是有了良策?”

“大人请恕小民之罪。我陆平遥妄为医师三十载,但是这次的瘟疫真的是闻所未闻,我遍查古书,竟是一桩症状也对不上。我敢断言,此病,绝未曾在我中原大地出现过。”

“陆神医的意思是,我们当真是拿这次的瘟疫没办法了吗?”陆平遥是这方圆百里的第一号名医,若是他也没了对策,怕是真的在劫难逃。

“武大人也不必惊慌,我这半个多月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小民年轻时曾有幸见过一位西藏的高僧,与小民结成了忘年交。恕小民直言,此高僧的文武修为都是当世绝无仅有的,在之后的几十年里小人都未曾见过如此之人,恐怕在小人今后的余生里,也难得一见了。”

“陆神医是说,这次的瘟疫源自藏区?”

“非也。西藏高僧曾给我讲过一桩他年轻时的见闻。他本是西域某国的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如同年轻时的武大人一样,也常常是勇冠三军,作战时奋勇当先。可是某一年,部队里突生瘟疫,一夜里两万多人的部队竟病倒了三分之二,而第二天正是他们与敌军的决战。年轻的高僧率着几千残部与敌人血战了三天两夜,才击退敌人。但是此时部队里能动的人连一百都不足。而在倒下的人里,就有高僧的妻子和两个孩子。他的小孩子才刚刚满月。面对惨状,高僧仰天长啸痛哭不止。他忍痛带着众人返回都城,成功走到城下的人只有三千。高僧面对着这无可挽回的残局,顿生人生无常的悲剧之感,遂离开繁华处,踏上深山。在漫天雪花里涤荡罪孽,在洌洌清泉里涮洗灵魂。登临雪域圣寺,面对着诸佛,他勘破众生虚妄,落发求道,终成大业。而当初逼得高僧家破人亡,顿生须弥的那场瘟疫,就同这次的瘟疫,极为相似。”

“西域,那可是远在万里之外,而且又是几十年前的灾祸,可能吗?”

“寻常的瘟疫都是致人湿热,乏力,唯有这两次的瘟疫使人身体发寒,不住的打摆子,却又是汗流不止。因此小民猜测它们之间必有关系。但我也有一事不明,因这地域相隔万里,故推测必是有人故意为之,然而他们目的究竟是什么,小民我不得而知,因此也只是猜测。”

“快传徐捕头……”


八尺高的汉子,“咚”的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铜锤大的两拳拱手垂礼,“启禀武大人,徐铁良在此。”

“徐捕头,我命你密切监视城中的外来人员,尤其是来自西域的人口,一旦发现异常状况,立即抓捕归案。”

“大人,您是怀疑他们和此次的瘟疫有关吧?”

“徐捕头从何知晓本官的意图?”

“小人也只是猜测罢了。近几天听手下的兄弟说城里多了很多的陌生面孔经常走动。尤其是汝良昨日告诉我他见到四个西域僧人走路步法极其轻盈,怕是身手不凡。”

“徐捕头,现在表面上虽然只是一场疾病,然而乌云背后的风雨才是真正令人恐怖的源头。”

“小人得令,必不辱使命。”徐铁良转身离去,陆平遥意外的发现,徐铁良虽然身躯壮如蛮牛,骨似铁打,但是走起路来,却是一点声响也没有。当然这已是几天之内他见到的第二个如此的人了。


皓月当空,夜空澄练。

一间寻常院落里,坐着徐铁良、徐汝良兄弟二人。

徐铁良这三个字在官匪两道都是叫得出的响当当的名号。毕竟寻常人家在叫出徐铁良这三个字之前还是会加上六个字——黄州第一神捕。

“汝良,明天早上把所有兄弟都叫到府衙里面,我有要事安排。”

“哥哥,莫不是那几个西域僧人真的有问题。”

“暂时还不能妄下结论,但是不得不防。”

“哥哥,我还有一事担心。那四个僧人的身手已是不凡,我担心他们的身后还有高人。不如您去振远镖局请一些高手相助?”


(二)、初现

太阳在云层后面若隐若现,七月的南方,盛夏的余温依然热烈。

一支马队在崇山峻岭间若隐若现。道旁的花开的炙热,山崖上的树绿得胜似碧玉,一棵棵直插云霄,庞大的树冠赛过了一座四进四出的院落。

旗子也彷佛趴在旗杆上休息。但是透过蜷缩的肌肤,那上面的四个绣金大字依然能直摄人的心脏,令人不寒而栗——振远镖局。


“总镖头,过了天界山,就再有二十里路就到了黄州府城了。”

“范师傅幸苦了,”他突然提高调门,“众位兄弟也辛苦了,过了这几十里路,等到了家我再请诸位兄弟好好聚上一聚。毕竟我们这次护送的是救民于水火的药草,这一路上可不能有一丁点的损失。”

“总镖头大可放心,老镖主为赈灾将家内的存银都捐献了出来,令你我买上这些药物去回黄州赈济灾民,我等对老镖主的仁义之情皆是心悦诚服。此番护送,必是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万死不辞。”镖队的一众镖师们都齐声大喊了起来。


天空寂静无风,不远处路口转角的树枝却忽然摇晃了起来。

傅明觉胯下的良驹在江湖上也纵横了十几年,有几分灵气。马儿停下脚步,不住的长嘶。

傅明觉就是振远镖局现任的总镖头,老镖主傅真武唯一的儿子。振远镖局的源头,怕是得追随到傅明觉的高祖时期,传到他手里已经是第五代了。振远镖局百年来运过的镖至少也有上千趟。除了镖局刚开业的那几年有一些胆大的蟊贼敢来劫镖,至于往后的这几十年里,可以说振远镖局运一百趟镖,也难得见的上一次劫匪。振远镖局押送的货物,少则几万两,多则几十万两。俗话说树大招风,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劫振远镖局的镖,这是为什么?因为凡是在傅家刀下走过招的人,没有一个能活到第二天。老爷子傅真武在年轻的时候就被人称作天下第一刀,不过随着老爷子年事已高,和老爷子交过手的人越来越少了,也没有人知道傅老爷子的武功究竟如何。不过有一样东西还是永远没有变过的,振远镖局的镖依然没有一个人敢动。

现在也一样,虽然傅明觉是总镖头,但是他的马依然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他的手里时刻紧握着那一柄刀,那一柄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刀。


冯范苗方四位镖师听到了总镖头的号令,迅速分列镖队的四周,手里都握紧了兵器。

树梢动,从后面缓缓走出了四位身着西域红袍的僧人。在他们后面,有一个白衣公子缓缓踱步,手里不住的抖动着一柄扇子。左手举着杯,嘴里喃喃吟唱:“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说罢举杯饮尽酒。只见他,举扇遮面,放下扇,酒杯却被他用左手中指狠狠的弹了出来,酒杯在空中飞速的旋转,直朝着傅明觉的面庞飞来。傅明觉手起刀落,酒杯断成两截,落在地下。众人只见白光闪烁,却看不清,傅明觉究竟是如何出的刀,又是如何收的刀。

“好武明德,觉理悟道。你就是傅明觉?不愧是傅家刀,够快。我听闻凡是在傅家刀下走过招的人统统都活不过第二天,我今天倒是想领教一下?”

“也不全是。如果是朋友见面切磋武艺,那自然是不能伤及体肤,但如若是匪人想要劫我货物,那我就只能送他去西天见佛。”

白衣公子轻笑两声问道,“那如果我现在和傅公子动手,您觉得我是出于何种意图呢?”

傅明觉举起刀,刀口直冲着它,“一个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白衣公子倏得飞起身子,“其实一个人究竟想要做什么,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的袖中突然伸出一柄宝剑,一瞬间剑光铺满大地。

傅明觉大喊一声,“保护好货物。”也纵身下马。

这二人就在这狭窄的山路里战了起来。剑有多快,只有用刀者清楚。刀有多威,也只有用剑者清楚。刀过,树木折,飞沙扬,剑过,发丝断,空气破。剑靠锋利,刀走势;刀劈华山,剑穿海。傅明觉一招蛟龙探海击在了巨石上,顿时石砾四散。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傅家刀的威力在这场决斗中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可是每一次将要击败对手的时候,却都被对方巧妙地避开了。傅明觉的心里也渐渐有了一丝不安,虽然这个人表面上内力不如自己,但是他的轻功绝对是自己这几十年来从没有见过的。


众镖师都在关注着总镖头的安危,却没有料到刚才那四位僧人突然从天而降。直接落到了镖队的中央。这四人盘膝端坐在中央的马车上,静静地打坐。

冯范苗方四位镖师一看情况紧急,迅速向着四位僧人杀来。八个人两两对决。

冯镖师冯岳善使一柄鬼头刀,范镖师范云骢善使一柄流星锤,苗镖师苗陀善使一柄青光剑,方镖师方远善使一柄冲天槊。而这四位僧人却没有多余的武器,只有手里那一串硕大的念珠。

冯镖师率先交手了,鬼头刀斜入敌身直取左肩。只见那僧人将念珠随手一摆就将鬼头刀震开,左手一记韦陀掌就击在冯镖师的胸口。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念珠都是纯铁打造的。

范云骢甩出流星锤直取中央,那僧人正待出手,只见范云骢一抖绳索,那流星锤忽地就甩到了僧人后背。他使劲一拉,流星锤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返了回来。正要打到这僧人的后背,突然流星锤的绳索被另一旁的僧人拉住了。

一旁再看,余下的一位僧人和苗方两位镖师斗得正酣。青光剑剑影犹如天女散花,冲天槊槊光胜似北海蛟龙。可是这天女蛟龙混在一起,彷佛也只是和着一个秉承佛法的人儿,斗了个平手。

冯岳中了一掌已是下风,范云骢以一敌二虽还未落败,却也撑不了多久了。而方远,苗陀二人看样子一时也占不了上风。镖队里余下的趟子手都紧紧的护着货物,一步都不敢走动。

就在这悄无声息间,一个黑衣人突然摸到了镖队的旁边。他悄悄地从自己的肋下拿出了一个竹筒,拧开盖子,原来是火种。他刚要上前去放火,突然冷冷的寒气直逼近他的心窝,他确切地感受到,一柄杀人刀的刀尖就抵在他背后的心口。

四尺长的一柄刀,刀身细窄中有凹纹,刀身三尺,刀柄一尺。刀柄上套着一层忽律皮,顶部飘着红缨。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黑衣人,慢慢地放下火种。

“你看我像是好汉吗?”说话人的声音犹如燕鸣莺舞,悦耳动人,这赫然就是一名女子。身穿一身湛蓝的衣服,梳着一头高高的发髻。面庞不若西施,也胜似貂蝉。

“女侠饶命。”

“饶你的命可以,你先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

“这,”黑衣人难为的低下头,突然转身扬起一把石灰。女子纵身一跃到了一丈开外,就着这个空当,黑衣人迅速飞身跃下了山谷。

女子一看峡谷深不见底,想追上黑衣人已是不大可能。她提刀闯进镖队的混战中去。


刀背朝下,刀身上提。一招海底捞月,她便拨开了苗方二镖师与僧人的混战,“快去帮冯师傅。”

“大小姐小心。”

原来这女子就是傅真武的小女儿,傅家的大小姐傅明玉。皎皎明月,碧玉无暇。父亲本想把她培养成这粗犷的镖局里一个端庄舒雅的异类,却不料傅明玉身为女子,不爱红装偏爱武装。自幼便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跟着众镖师学习武艺。傅家刀的功法分成十分,她最少也习得了七八分。好多镖师都说,要不是因为她是个女儿,振远镖局怕是会传到她的手里。她花在琴棋书画上的时间少,却也吹得一手好笛子。每逢家里有了喜事,她也不忘了露上一手。近几年父亲年岁高了,任命哥哥当了总镖头。她便留在家里陪父亲,只是因为这次的货物太过宝贵,父亲才令她出来接应一下。

另一旁冯镖师先是中了一掌,后又在决斗中被念珠击中。他现在只能用鬼头刀死撑着地面。苗陀去一旁帮范云骢分担压力,方远闪出身来保护冯岳。


傅明玉先是举刀一斩,而后迅速直刀突进,僧人卷念珠准备抵挡,傅明玉再变招,转身跃起一记圆月斩。一束白光从空中直落而下,僧人举起念珠准备抵挡,霎时间,绳断,念珠散了一地。傅明玉的刀,刀刃就紧贴着僧人的头皮,再向下一寸,怕是僧人就没了性命。

傅明玉一字一顿地说道:“凡是敢动振远镖局货物的人,不论是谁,只要在傅家刀下走过招,没有一个能活到第二天。”

“且慢。”从路口的尽头处,傅明觉走了回来。

众人看见如此情况都停止了打斗。

“习武不在于伤人,而在于饶人。佛陀有心,幡然悔悟后还能渡更多的人”

“哥哥,他动了咱们的镖。”傅明玉咬着牙说到。

“他劫走了吗?没有劫走,这就依然是我们的镖,就如同他们没有动过一样。不要总是想妄造杀孽。”

傅明玉缓缓抬起了刀。那四位僧人慢慢走到了一起。

“谢施主宽宥之恩,我四人刚才愿为刚才不慎打死打伤的众位施主诵经超度。”

傅明觉走到冯岳的身边,冯岳已是气若游丝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了一粒丸药,放进了冯岳的嘴里。

“不必了,我们的兄弟,我们自会医好,与你们无关。”

“既然如此,那施主有缘再会了。”四名僧人转身离开,身子逐渐消失在了路的转角。


范云骢将流星锤又塞在了腰间,“总镖头,那个白衣公子呢?”

傅明觉仰天长叹一声,“他走了。”


“哥哥,我想先去追查一下刚在那个黑衣人的下落,防止留有后患,你们先送货物回家。”

傅明觉知道,这只是开始,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也好,那就让范师傅陪你前去,也算是相互有个照应。“

“总镖头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大小姐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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