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

      院子里以前种着一棵老树，树腰不粗，但枝叶茂密，是早已退休的老局长在任时种下的，想来也应该有几十年了吧，我始终无处得知它的真实年纪。每当阳光明媚的日子，树荫就铺满了院子里面一大片，院里的老人们就在那树荫常盖的地方支上桌椅，自娱自乐。一群人就欢聚一堂拉拉家常，三两人就围坐半圈玩玩棋牌，就算只有一人，抬着水烟筒到那儿坐着，也是惬意无比。弥勒气候宜人，一年四季多是晴朗天气，于是我经常能够看到三五成群的老人在那片树荫下其乐融融的画面。

      不回蒙自的周末午后，我也会到那里转一转歇歇脚，阳光包裹着老树，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投放在地上，老树的树荫下便有一小片一小片或者一小点一小点的光亮，若是风一吹，老树便摇起手来，那地上的光亮也变幻莫测的闪烁起来，此时站在树荫中非常放松，十分惬意，闭上眼睛感受风声和光亮，似乎天人合一，这种时候周围一定是非常安静祥和的，只听得见自然的声音，或者就算有些许杂音，那也是在思想之外。此时此刻，我和我思想所容的周围环境都封闭成了一个圈，在这个圈内就是我的天地。

      其实在我年少成长的过程中，这种惬意常伴相随。那时候生活的节奏很舒缓，每天没有那么多新事物，没有电话也能在约定的地点不见不散，没有互联网也能相聚的时候欢声笑语，每个人都沉浸在生活的节奏中，快乐又安详。那时的我总会与小伴相约春游，山间、田埂、河边、林里……只要是亲近自然地地方，就有我们的欢笑，也就是那时候，我深深感觉到了自然的美，对天地万物都怀着向往的心，在这寰宇之间，时常感觉自己是渺小的存在。也有很多个童年时候的夜晚，我与三两小伴平摊在草地上，深深地凝视着星光璀璨的夜空，感受着星空给我带来的一次次震撼，后来我读到康德的墓志铭“有两种东西，我对他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他们在我心灵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日新月异，不断增长，这就是我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我才明白原来当时的那种震撼叫做敬畏。

      工作以后在这个小庭院，我再次感受到这种敬畏，让我喜出望外，不过好景不长，忽的一天老树被拦腰斩断，连根拔除，少有人能说清其中的原因和利弊，但它就是如此猝不及防的离去，原先的院子里修起了停车场，也种下了其他小树，但始终失去了感觉。

      院里的老人们沉寂了几天之后，又重新在新树旁边支起了小桌椅，刚开始我对他们这一行为失望之极，仿佛我就是老树的灵魂，看着生前的故友移情别恋，十分沮丧。但是后来我也慢慢融入了其中，那副让我怨气的画面又重新地、渐渐地变得其乐融融起来。这时候我又想到，这里原本就不是房子，在几十年前也可能只是一片荒地，在老树之前也许还有其他古树，也许也有一个像我一样的人在当时为那棵被老树替代的古树而喊冤！社会发展和前进的脚步并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停止，而所有这些俗世感情在时间的维度上也不过苍茫一粟。何况正如我，一面享受着城市化发展带来的便利，一面又为生态破坏而叹息的人在当下并不是少数，这样一想难免让我害臊。对此我始终没有更高明的托辞，也想不到两全的办法，我想能做的唯有守护住心中那棵老树，不让它也崩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