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老寺之外,猴子与那老僧依旧是在对打。那老僧却始终都是不动不打,只是周身散发着佛光,眸如止水,面色如常,仿佛此时此地与他无关似的。
而那不断翻身与他对打的猴子则是始终与他纠缠不放。时而迅疾,时而猛烈,激得落叶风起、众鸟离山,但那老僧却依旧如同一座般若巨石一般,丝毫没有动弹。
那阿狸则是紧紧抱着那一只猫妖黑全、牵着那小叫花子站在一旁,一直也都不说话。
猴子与这老僧的对打看在众人的眼中像是在暗自较量,却又像是在彼此心中各自执着着理念始终都不愿放下,各自都是在坚持着什么。
或许,是彼此的信仰吧。
至于他们心中所坚持的到底是谁对谁错,或许,也没有任何人的心中能够分辨得出一个真正的答案来吧。
毕竟,这“妖”与“人”族之间的恩怨,本来就是因为彼此之间的信仰有所不同从而造成的。
而那老僧先前所望向的远方,看似没有什么,但却始终依稀可见着那隐匿在众山林之中早已经带着阿狸、猫妖黑全和那光头小叫花子一起逃出了这一座山间老寺前的猴子了。至于他们到底是怎么脱逃出来的,想必已是不言而喻了吧。
毕竟,猴子这好不容易才终于从阿狸手里要回来的那一条救命的毫毛藏在脑后还没捂热却又不得不用了出去,虽然他的心中依旧是有些不舍甚至是心疼,但为了大局为重,为了能尽快找到他所丢失掉的那一身修为法术和那通天的如意金箍棒,他便也只得暂时是先将它豁出去了。
因为,他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那他可能永远都出不了这座山,永远都没有机会再离开这一个地方。
因为此时若是站在高处放目远望,那山上山下的林子之中早已经是藏了不少的能人异士,甚至还有着不少的官兵也就藏在山下在此静静地等候着,就等着能够早点将这一只当年差点灭了“人族”轰动三界不可一世而如今却已是修为大跌甚至还失去了护身的如意金箍棒、腾云驾雾的筋斗云的“混世妖王”缉拿归案。
或者说,直接是将他废了甚至是击杀。
因为,这或许就是他们最后的成败与希望了。而一旦错过了这一次机会的话,一旦让曾经那不可一世的“混世妖王”再一次得到了他那失去的修为法术和那腾云的筋斗、如意的金箍的话,没有人知道将会发生着什么。
而那所发生的,若是再给这个世界,再给“人族”带来一次“浩劫”的话,在这诸神陨落、众神无踪的时代,可就真的没有任何的神明能够再来保护他们的了。他们所能依靠的就只有从那“争天之战”时无法再重归天界的神明手中所习来的修为和法术,剩下的,便只有靠这力战沙场、饱经生死波折的血肉之躯了。
而猴子,自从跟了那光头和尚以来,他便不愿再去杀生了。至少,不愿随随便便再去杀生。虽然心中始终都在憎恨着那大耳的如来,但他却依旧是从了“佛”。不过他却从的不是那大耳如来那力压三界、那高高在上的“佛”,而是那一个光头和尚的“佛”,他那历经十世轮回不改只为了“普度众生”的“佛”。
而那大耳如来,哪怕他是所谓的“佛祖”又能如何,若是不能与俺老孙推心置腹、平心而论,若是不能“众生平等”的话,那他是“佛祖”又能如何?!
也因此,那五百年后再次归来的猴子始终都不愿再去与那太多的“人”、太多的“妖”、太多的“神”、太多的“佛”去交手。但若是他们非得以那性命与他相博,唯有生死才能化解干戈的话,猴子便也会毫不犹豫地与他们大战一场,给他们自己所求的尊严与体面。
或许,这才是尊重对手所能做出的足够的职责吧。
但此时那山下汇集的人数众多,而且这大唐境内还在源源不断地输人而来。更有那白发短尾的狐妖男子不日便会赶到,此地是万万不能久留的。所以为了能够尽快地解决掉这些麻烦和避免不再因为不必要的杀戮从而引起更多的浩劫和战乱,他便也只得舍弃了手中那仅有的一根救命的毫毛。
而之后将会面临的那更大的挑战,那他就必须只能自己去硬扛了。
说着,他最后再回过头去看了那山上一眼,只是不知是在看那老僧还是在看那最后好不容易才拿到手上却又不得不被他就此落下的那唯一的一根救命的毫毛,然后隐匿着踪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转眼之间便消失在这一处茂密的林子之中不见了...
而那青石之上依旧与那“猴子”对打的老僧,他虽是眸如止水,但心中却也甚是复杂。或许,他与那猴子的一番对打完全只是为了演戏给众人所看;或许,他只是在与自己对打;又或许,他是因为自己明明知道也有办法阻拦但却因为一时的心慈手软从而放走了那一只会引来“祸端”的猴子从而感到心中的有所不安。
哪怕那“祸端”其实并不是由着那一只猴子所带来的,但此时所有的种种却都不得不指向他。这,或许就是他成为那“混世妖王”所要付出的代价。
又或许,他只是害怕自己,害怕自己会在这不知不觉中因为一时的心慈手软从而成为那万年遗臭的千古罪人,从而为天下人所唾骂。
和尚应该本不在乎这些名利,若是佛陀又应该会在乎它吗?!但若是他此时就此收手的话,那只会是有更多的无辜之人死伤,哪怕他们的心中早已经都有了赴死的打算。
而为何说他此时停下那猴子便会停止攻他,是因为不时地能够清楚看到,那猴子身上原本逐渐黯淡了几分的光芒却会因为这接触到他的佛光之时狠狠地砸下那一拳之后反倒是又增长了几分起来。
这也就意味着那一根毫毛的术法此时正是由他在续,但却不能因此而终。
而此时,那老僧的心中除了感叹便也无他。只是那一双老眸依旧如水,让人无法看清他此时到底是在想着些什么。或许,这才是他拥有那金光所能达到的境界吧。
只是,那玄奘的“普度众生”又是何其地难啊!若不是如此他又怎么会历经这十世轮回生生世世但却依旧是未能找到这解脱世间疾苦的答案...
或许,这本就没有答案...
而他所能做的,便也只能是在此拖延时间,尽量减少着更多的无辜的伤亡。而那剩下的,就交给那几个以天下为己任的糟老头子去办吧...
毕竟,他们更在行。
......
不多时,那白发的狐妖男子便也带人来到了这一个地方。他只是在那林间的树干上隐匿了气息但却始终都没有现身,只是朝这山上山下看了一眼然后转身便要离去。
“将军,那猴子不是就在这山上吗?!”
他那身旁的众人有些不解,终于有人见他即将要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白发的狐妖男子略微皱了皱眉,似乎是心中有些不满,但当看清问话的人是谁之时他的眉头却略微舒展了几分。这,或许是个与那白发狐妖的男子有所交情之人吧。
他只是淡淡地看了看远方,终于说出了他们一脸不解而心中却一直想要的答案:
“那是假的。”
他的声音不大,听在众人耳中但却如同那五雷轰顶一般。如果那是假的的话,这不就是意味着众人此时一路追来风餐露宿、昼夜兼程,还不得不忍受着各地官员的刁难甚至是有所摩擦而不得不去处理着各种各样的麻烦,这些功夫不是全都白费了嘛...
而此时,那山上山下耗费了如此之多的人力物力和粮草军马,众人本以为就要将他围困在此,就要缉拿归案,以为就要抓住那一只“混世妖王”的时候,他们眼前的这狐妖将军却告诉他们来说这是假的。
这听起来又何尝不像是一个笑话。
那人正要大喊出声来告诉着他们那只是假的,他们不用再去等了,应该与他们一同前去追捕,但此时却从那白发狐妖的男子眼中看到了意味深长,那眼中的意味深长让他不得不赶紧将嘴闭上,生怕是泄露了半点风声似的。因为,此时他已经在那一道目光之中体会到了别的什么。
只是他的心中却依旧还是有些不解,所以随即便又问了出来,只是那声音却是变得轻声细语了几分,小到只有他们这隐匿在树上的几人才能听得到它:
“难道我们不应该告诉这一群正隐匿在山上山下的人他们所等待的那一只猴子其实只是假的吗?!”
没想到他的话才一说完,那白发狐妖男子的一句问话却反倒是让他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要去说些什么。
“你希望看到一场更大的战乱吗?!”
听到此话,众人皆是心中一紧,一时之间竟然都不知道该去说些什么,但却都不自觉地把嘴闭上,生怕是发出半点声响惊动了他们从而引起了某些不必要的麻烦。
风如哀啸,落针可闻,气氛顿时变成了无比的凛然...
“战争难道就注定无可避免了吗?!”
良久,那白发狐妖男子的身旁终于有人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但他的话却依旧让众人的心中甚是难安。
“不,除非我们能够尽快地找到他。”
“走,树上还藏有人,莫让他们发现我们已经来过了。”
说着,那白发狐妖男子已是纵身一跃,转眼便消失在这林中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