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落的声音(原创)

【1】

重读韦端己的几首小词,突然被“画船听雨眠”戳中。从多雨的南方漂泊到北方数年,想不起上一次听到落雨声是什么时候了。

在家乡,下雨下雪不叫“下”,都叫“落”。其实“落”形容冰雹形容骤雨倒是很恰当,其势之迅猛,其声响之大,似乎都在这个“落”字里了。“落”字的意蕴好像延长到了物体自由落体运动后的那声“砰”里,听得着声响。

若要用来形容那绵绵细细的烟雾一样薄的春雨倒有点儿不妥了。

现在家乡正是下绵绵细雨的时节。这时候的雨,是没有声音的,柔柔的,飘飘的,带着烟雨朦胧的特效。在细雨的浸润中,田地里草籽花开了,油菜花开了。

【2】

细细回想起来,作为一个南方人,其实只有小学的时候很喜欢雨天,而且还仅限于那种把路面洗得不沾泥泞的大雨天。如果落的是小雨,反而要发愁。像梅雨季节那样连绵不断的雨,就尤其让人郁闷。乡村的道路泥泞不堪,上下学总是容易蹭脏了鞋袜和裤子。但落了大雨就不一样了。雨水把路表面的那一层泥泞冲刷掉了,不用再担心沾一脚泥。无数的细流汇成一条条水沟,而收割过的稻田经历了秋冬的干旱,踩上去也不会陷进去。由于我们那里没有大江大河流过,只有些小池塘,平时大人们又管束很严,几乎没什么玩水的机会。碰上这样的大雨天,最欢喜的事情就是穿着雨靴淌着水回家。雨水很干净,雨靴的靴筒又宽,淌在水里,脚背感受到流水的压力,很兴奋。同学们三五一群,把雨靴洗得锃亮的才回家。

但若是夏天连续落这样的大雨,可能就会涨起水来。小溪漫溢到路面,这时候学校里会提早放学,每个老师护送一个村的孩子们回家。水涨得高了,稻田里、池塘里养的鱼可能会顺水溜走。有时候在公路上的水洼里也能捡到鱼,淌着水玩呢,淌出来一条鱼。

小时候,我最开心的事情,是跟随祖父去开田坝放水,如果不放掉快满到溢出来的水,可能整个田埂都会崩溃掉。稻田里养着鲤鱼,开坝放水的时候,在坝尾堵个竹篓接着,我就守在竹篓边看着一条一条的鱼顺流而下。一盆接一盆往家里送,再放水养在大盆里。看到金丝鲤鱼游出来的时候,心里很高兴,总觉得一溜深灰色的鱼群里乍看到一抹红,会有好运来到。

夏天的雷雨也有很惊悚的时候。雷雨总伴随着闪电,有时候远远的,只听见闪电的声音,有时候闪电似乎就在近处,一下把天空劈裂了似的。记得有一回,突然轰隆声大作,刮起了大风,豆大的雨点掉下来,打在晒谷坪里,跟炒豌豆似的,噼里啪啦。想起奶奶下地干活还没回来呢,眼看雨越下越大,我撑起伞就去找,想着给奶奶送伞去。雨越来越密,像织就的幕布似的,眼前是茫茫一片。路过一片柏树林,心里又着急又害怕。着急伞还没送到,奶奶能去哪儿躲雨,害怕的是,因为课本里说了雷雨天不能站在树下,容易被雷劈中。听说那片柏树林里埋过一些夭折的小孩,心里更怕了。硬着头皮往前走,最后总算来到了小山谷。雨线又密又粗,雨声很大,大声呼喊,回应我的只有雨声一片。不一小会儿,山上下来的水就汇成一条逐渐增大的洪流。我的凉鞋沾满了泥,最后干脆脱下来提在手上。一种说不上来的恐惧袭来。雨声吞没了我的呼喊,没有找到奶奶,我只好独自回家了。奶奶回家后,说她在石崖下躲雨,我也就没有提起我去送过伞。

【3】

还有一年,与同学相约爬岳麓山,也是遇到了急雨,困在穿石坡湖的廊桥上躲雨。正是盛夏,林木茂盛。风雨之时,林叶翻飞,风声雨声树木摇曳声齐动,像一场盛大的音乐会。站得近了,有零星的雨点飘到脸上,湿湿的,润润的。

许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风雨,心里没有了遇雨被困的烦躁,反倒多了一丝赏雨听雨的喜悦。而且多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在这一刻与这静默的万物有了一种澄明的心意相通。

家乡秋天的雨,也是轻轻的,有点像春雨,不过恰恰相反,春雨越下越暖和,越下越明媚,秋雨却是越下越凄清,越下越萧瑟。

冬雨就更甚了,下一场雨,气温能骤降个十几度,阴冷阴冷的。夜间睡觉,几乎是用自己的体温先把棉被焐热。每每这时,奶奶就烧起炉火来了,一家人围着火炉说点闲话。这个画面留在我脑海里的是,小朋友们被炉火映红了的脸蛋,还有哪个粗心的又把鞋子烤焦了,挨了一顿骂。

从中学外出求学开始,很少完整地在家呆上一个季节,那些珍贵的乡土味道有点快要遗忘了。只能零碎地打捞一部分,让这种落雨的味道、家乡的味道留在我的指尖与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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