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年越来越近了,街头各种年货摊比比皆是,大红的对联、灯笼,各式各样的南北炒货,门帘似一串一串被吹得黑紫的过冬腊肉,以及路牙边突然空降出的奇怪集装箱——鞭炮小卖部,索索寒风中,苛刻的城管也比平时懈怠了许多。
时光似乎重回记忆深处,一切澹然而美好。当摇头晃脑高举福字剪纸胖虎妞渐渐喜气洋洋占据迎春窗户的全部,年的味道应当属于每一位勤劳善良的普通人,并致以来年好运与福祉。
无论经年在外的快乐与痛苦,就像眼前的年货红红绿绿,总有一份礼品或喜悦属于你,你的爱人,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以及望穿双眼等待团圆的父母。带上你精心选好的礼物,回家。
尽管路边公园的红梅才稀稀疏疏开出几朵花儿,但扬首望去,枝头那些密密麻麻,小拳头似紧紧收拢的花苞,也许会在一个黎明之后寂然怒放,像火一样,将自己点燃,将寒冷点燃。
若干次从市民广场经过,对一百年主题景观怀有浓浓敬意。而夜幕下被任意切割成碎片,人来人往中,是否要像多数人一样缄默,熟视无睹。我仍然压抑不了内心涌动出的忧郁。
因为这些情绪纷扰,人不由回想起平日访闻中印象较深的事物,比如——广为干群流传的昔日治圩人陈锦春同志;皂角树深受村民爱戴的蒋清老支书;窦介村“不善言辞”的苗姓孤寡老人。默然之间,甚至回想起两年前塘坝访闻中提供点滴素材的赵文澜、孙丽珠夫妇,一段搁在良心太久的笔记,关于两位耄耋老人的生活往事。以下为当时访谈记录摘抄。
2019年11日15日
因塘坝村支部建筑、赵蓝天,上午访时堰赵文澜,过程中其家眷讲了一家遭遇和祖居的事。
赵文澜85岁,赵父赵秀东为旧泰州法庭审判官,五几年被坐监,死于监狱。赵57年因为家庭成分被迫从扬州苏北农学院肄业,58年参加教育工作。妻孙丽珠86岁时堰人,眼晴己失明,现住时堰水龙局巷对面。
孙丽珠回忆说:“这房子(村支部)民国时砌,房子至今99年,那一年倒河塘水(1921年),房子是他家老上人砌的,这房子砌了一年,用糯米汁砌的,后为老二赵秀东所有。当时砌这么好的房子,传说是他家收到了。有个老上人是招财头,一梳头元宝就往下落。在房子北有个沟,据说水质好。过去塘坝长草田,看荒田要弄点酒喝,都到北头粉大房打酒,这天关门了,看荒田的喝得不尽兴就到沟头,用空酒瓶兑点水,喝下去就说,这酒好喝不得命呀。赵家老太人称粉大奶奶,姓吉,人是开庄吉鸿禧家。起初吉家也不发财,养鸭子。人家瘟,她家不瘟,原来她家后院有个坟穴,鸭子钻进去出来,病自然就好了。村民都把病鸭送给她家,仿佛冥冥中收到了(神灵庇护),发了财吧。”(旧西乡多流传此类说法,所谓富贵在天)
“大队支部院子原来南北各三间,另有大门头两大间,东厢两间,中间天井,四合院结构。土改时村部大门头没分,为国家经租,其它当时分了八大家。后来院南老祖房拆掉,改砌村大会堂,东面搭有戏台子。赵九岁没有妈妈,父亲娶了一晚娘。85年落实房产政策时,在院南同我解决了两间,分晚娘一间。最初按照大队的话,以钱结算,一间按四百元补偿给后母,一间四百元给我。我们不同意,争议反映到县里,达成协议。人员有我,赵,时堰民政助理钱某某,塘坝大队书记,县政协某等十个人签的字。干部说不给钱,砌水泥行条两间,政府出钱,大队出工。这个公家出钱,大队出工砌两间屋协议并未得到执行,十年后以七千元(实际六千五百元)终结,但没有撇清大门头。我们在大院里宿了有头二十来年,晚娘后来搬到粮库后面,我们搬到时堰,旧家具没搬,都在前几年大会堂失火中烧毁了。祖上东西,除了塘坝半边老房子可见,还有两张太师椅,早年也被镇冯道立纪念馆挪用了。”
“赵文澜57年大学毕业返乡,共青团员。58年到进胜大队做小学教师。62年又因家庭问题牵连(三年自然灾害,61年国家对文教系统进行精简),其娘舅解放前去了台湾,赵下放塘坝务农,做饲养员养猪,养的猪没有獐大,也时常为村小学代课。78年落实教师政策先后安排在廉贻、安丰光明中学做教师,五年后又被精简回村。”“我本人57年做幼师,幼儿园就在时小,后来调出去培训,后分在启南小学工作,有启南手续保留,62年跟赵文澜一起下放回村种田,集体解散后开小店度日。89年花钱买农转非,但户口还是农村,直到70岁才搬回时堰。”
“八三年初我从塘坝到时堰办事,遇到文教镇长孙广尧,关心地问:丽珠,你那个人怎么样?我回答,已被陈祖德安排到光明中学。就这样,被我谢绝了。哪晓得不久赵就被学校精简,工作拖而不就,错过了一次时机。”
“九七年赵六十一岁了,前后不下十年教师工龄,当时我们老两口身体都有病,没有任何生活补助。到东台市教育局找,接受下来。第二年镇教委整反映材料报告:赵和孙,经调查和核实因为海外关系,62年成为下放对象。现建议政府每人每月发给生活补助八十元。材料是1998年写的,每年镇一次性付给我们二千元整,二十二年来年年如此。”
“除此外,现在每人每月有一百多元的农保养老金可领。”老人如是说。
而每月加起来二百多元的生活金,对于老人生活所需无论如何都该是十分拮据。好在有他们的子女左右照顾。但作为从事教育工作十年赵文澜老先生,镇教委每月八十元二十二年来分文不涨的补助,老人多次向相关部门反映,没有人主动关心这一切,这在2019年初冬听起来显得出乎意料的寒冷,与时俱进在基层边缘某些时候成了一句空话,听者伤心。
在对话的两个时辰内,坐在一旁,老态龙钟的男主人翁始终不掺和一言,反复打量着同一张报纸。面对双目朦瞽的女主人细细倾述,这样的人生唠叨,犹如今年访闻所遇皂角树村77岁的老支书蒋清话语:“人事局核算的27年职务工龄,被算成乡镇职工,只拿两千元退休工资,比常人少了很多,但我至少还有二亩田,又不抽烟喝酒,生活也已知足。”“每次上访,我总问他们我错在哪里?”“都说我这个人工作嫌认真。毛主席说世界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就讲究认真两字,认真个有错?”也许老人们所要求的更多是一种说法,一种被忽略的人格尊严,人性中潜在的关怀欲望。现实无从答复,近三十年来电影《秋菊打官司》所追求的平民主张未能完全实现。
文章结束之际,我打通赵老师女儿留给的电话,核实涉及内容,得知赵文澜老先生已于第二年的11月份揣着他每月八十元生活补贴和不到两百元的农保养老金离开人世。
所幸的事,孙丽珠老人当年底申请到残疾人生活补贴。“加上上调的农保养老金、东台市实施的80周岁以上老年人尊老金、八十元教育补贴等,算起来每月也能领到一千多元,一切比以前好太多了。”
电话中,我听见她女儿灯具店里客户不停的催促声。是啊,一切是比以前变化太多了,短短的两个年头,对于时堰孙丽珠老人和其家人。祝福她们新年快乐!
aaammmth 2022.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