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江城子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宋•苏轼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译文:

你我生死相隔已有十年,未曾刻意思念你,却时时难以忘怀。如今与你安息之地相隔千里,纵然想要与你一诉情长,也只是徒劳无功,满心凄凉;你我生死相隔 ,纵然相见也难以认出彼此,当年风采消弭,只剩下满面灰尘,两鬓似白霜。

长夜入梦,恍然回到了故乡,你坐在窗前,正在梳理发丝,装点容颜。我望着你,你望着我,千言万语竟只是默默相对,泪流满面。料想明月深处,小松树的坟山处,就是你我二人年年相互思念的断肠之处。

赏析:

这世上不缺感人至深,荡气回肠的爱情。缺的是故人已去没有被遗忘,时刻的思量。苏轼的这首《江城子》道出了与亡妻生死相隔、相见不识的无奈与悲痛。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苏轼于熙宁八年来到密州,梦见已故十余年的爱妻王弗,写下了这首传唱千古的悼亡词。生死分别这十年,隔着的不是一层厚重的尘土,而是十年光阴难相守,无人问候旧人留。世人皆说“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一代才子苏东坡身旁的佳人从未少过,却不知兜兜转转一生沉浮,也只不过有正妻王弗,续妻王润之和妾室王朝云而已。在当时三妻四妾的夫妻制度下,苏轼俨然已是一股清流。苏轼与王弗是少年夫妻。两人成亲时,苏轼18岁,王弗15岁。正是少年英气,少女如花的年龄。“唤鱼池”的不谋而合,“飞来凤”的定情,都表明苏轼与王弗是恩爱夫妻,更是默契知己。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相别这十年,苏轼在官海中沉浮,多不得意。王弗是苏轼心中的一抹白月光,不常挂在嘴边,却是放到心的最深处,动辄便会掀起一片汪洋。苏轼设想有朝一日与王弗再相见,忧心王弗认不出来他,这里有时光无情,容颜换的悲叹,亦有心上人因自己满面尘灰,两鬓斑白而难以认出当年的少年郎的忧心。可谓沉重中带着一丝可爱。

这首词说是记梦悼亡词,在下阕中才真真实实写了梦中的情景——如梦如幻,肝肠寸断。“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长夜漫漫,入梦故乡。苏轼看到了自己的爱妻王弗坐在窗前,正在梳妆。两人对望,千言万语也只有沉默相看泪眼。这里比起李清照人人称道的“此情无处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更胜一筹;与柳永的“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不相上下。情到深处无处说。苏轼对王弗的爱是深沉内敛的,流下的“千行泪”是他最深情的独白。“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想到年年伤心处,就是埋葬王弗的那个小山岗。写下这首词时,苏轼身在山东,而王弗身埋四川。千里路程,苏轼却是十年光阴如一日思念着王弗。

整首词上阕写自己所感,下阕写自己所梦,总体来说通过虚实结合,所感所梦娓娓道出了对王妻的思念。词人下阕虽写到了梦到亡妻的情景,但结合上阕用词的深情,绝非一场梦境有感而作,更像是时时挂怀,十相思凝成的血泪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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