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挣扎(3)老农

作为土生土长的农村娃,我是被很多庄稼汉看着长大的,他们也由年轻变得老去,家庭也经历着沧桑,甚至许多刚过天命之年就撒手人寰,留下无奈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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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每天总会从一个邻居家门口经过,按照村子里的辈分,我应该称他们为三叔三婶。

三叔身高一米七左右,偏瘦的身材,麦黄色的皮肤,瘦骨嶙峋的脸庞上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只会本本分分地种地,农闲时间就陪乡邻打打牌,开个玩笑也是粗俗的三言两语;三婶身高一米六五左右,白皙的皮肤,偏胖的身材,经常笑嘻嘻地,小酒窝露在嘴两旁,在村子里负责计划生育工作,工作之余也会在庄稼地干活。

他们有一儿一女,都挤在三间瓦房里。房间里只有一个黑白电视,一张茶几,算是值钱的;房檐下,砌了一个猪圈,养了一头老母猪。

一双儿女都长得英俊潇洒,学习也是不分上下,他们为了儿子女儿平等对待,不管买衣服还是学习用品,都是一个人一份。随着儿女们慢慢长大,学费和伙食费,以及家庭的人情世故等经济问题,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他们没有太高的文化,能做的就是为儿女提供经济后盾,让他们好好学习,过上好的生活。为了解决经济问题,他们又没有特长技能,只有把庄稼种好,来改变这种困境。

春天,他们在河边沙地种下几亩地西瓜,再在西瓜地里套种上花生;在土质好的田里,栽上番茄,豆角等。

这些庄稼苗,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他们起早贪黑,一直在地里忙活,用心地呵护着,直到看到那些苗儿一天天长大,露出黑油油的叶子,开花结果,如同挣扎在生死线的人们,终于看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露出开心的笑容。

夏天,村子与村外的田地里的万物,都披上了属于他们自己的舒适外衣。

远远地望去,河边沙地里的瓜秧与花生秧相互勾连,如同被能工巧匠设计的巨大的绿茵场一样,一直覆盖到伏牛山脚下;瓜秧和花生秧上那些黄色花儿如同绿茵场上星星点点的美丽图案;那些花皮西瓜如同一个个弹性十足的足球,吸引着人们的注意力,三叔三婶也不例外。

夏日的天,闷热闷热的,空气似乎凝结了一样,笼罩在天地间。他们为了趁夏日清早难得的凉快,四五点就爬起床,拿上干馒头,匆匆地去井边支起柴油机,把水泵塞进井底,伴随着机子的轰鸣声,清凉的井水源源不断地浇在自家的瓜地里。看着那些花生,西瓜用力地吸收着水分,他们开心的一边看着庄稼一边啃起馒头,凑合着垫垫胃。

种在黄土地上的番茄,也逐渐成熟,如同小红灯笼一样,把番茄的枝条压的东倒西歪;豆角架子上的长豆角如同一条条小青蛇,爬满了架子上下;让他们看到后,笑的合不拢嘴。

他们夏日里每天总是开心地早早起床。拉着车子去河边西瓜地里,挑早熟的瓜,小心地装车拉回家;三叔开始喂猪,三婶早早的做起午饭。

午饭后,如火一般的阳光烘烤着大地,他们戴上麦秸帽,脖子上搭着毛巾,拿着勾担,箩筐,匆匆地拉车往番茄地赶去。

三叔那如同粗竹子般结实的胳膊挎着箩框,佝偻着腰支,一步步地走在番茄的植株间;既小心又麻利地取下一个个灯笼般的番茄,放入箩框里;装满两框后,就用勾担挑起来,担到地头;再把番茄轻轻地放入车子里;如此不断往返,直到车厢没有空余才罢休。

他身上粗糙的衬衫早已被汗水侵透,额头上的汗珠顺着毛巾滴答……滴答……地轻声滑落,滋润着他脚下的黄土地,他随手用毛巾在脸上胡乱地擦一把,又继续乐呵地干起活来。

三婶站在一米多高的豆角架旁,仔细地看着它们,不停地踮起脚跟,把爬的高的豆角轻轻摘下来,尽量不把那些紫色的花儿碰掉,让豆角的产量尽可能的不缩水;对于那些爬在架子中下层的豆角,她的腰支很自然地呈45度角俯下,把它们摘掉;然后一条条地捋的整整齐齐,放在身边的箩框里;汗水侵蚀着她的每一寸肌肤,让她那白皙的皮肤在汗珠下更加动人,热的红扑扑的脸庞,依然笑靥如花地干着活儿。

整个夏日,他们还要去摘西瓜,每一天都是这样忙活,把需要卖的瓜果蔬菜,都整理好,早早地起床去赶集。

农活的繁重与家务的繁琐,让三叔的背弯曲了不少,人也比同龄的叔叔们沧桑不少,但依然爱三婶及他们的儿女。他们结婚多年来,很少让三婶下厨房做饭,也总是自己给那头老母猪弄食,所以三婶虽然也下地干活,但依然保养的好,看起来不怎么老。

就是这样有爱的家庭,在几年后却发生变化。三婶可能受够了繁重农活下的日子,神不知鬼不觉地认识了外地的一位老板,果断地与他摊牌离婚。

虽然他跟孩子们用尽一切办法不断挽留,但终究还是留不住她的心,在吵闹声中结束了二十年的婚姻,各自开始自己新生活。

进入新的生活模式后,他没有出过门,只有继续老实地多种地,来承担起儿女的学费;她跟老板开始过上城里人的日子,不用风吹雨打,当起了老板娘。

我每年春节回家,总会看到三叔越来越老,依然艰难地种地,一直等到儿女研究生毕业,自己的身体也每况愈下,让他意识到生命的尾声即将到来。

他的身体如同那玉米苗一样,正在成长的时候,受尽了苦,身体每个器官不断地衰竭。虽然最后的日子里,他经常舍得买鸡蛋吃,但身体终究是补不回来了,死神正在慢慢降临。

两年前的春节,他刚刚艰难地度过那个冬天,迎来了春暖花开的时节,却终究没有吃上那田间正扬着麦花的小麦,在一天夜里,肺气肿兼心脏病,夺走了他的生命,人生也永远定格在五十三岁。

通过亲人们的联系,他的儿女从城市回到他的身边,却只有冰冷的尸体,躺在那张睡了二十多年的木床上,家里的各种药乱七八糟地放着,任凭儿女如何哭泣,他终究是头也不回地去了他要去的世界,解脱了人世的挣扎。

在众亲人的帮助下,简单地把丧事办了后,儿女们继续回到城市里,开始他们自己的生活。

他的那三间瓦房无人打理,显得十分荒凉,院子里荒草遍地,也许是让这房子自生自灭地慢慢倒塌,但这跟另一个世界的他,再也没有半点关系了,任由人间的风雨吹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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