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纽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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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远去后，一轮圆月在薄雾微茫的海面上缓缓升起。

码头边上的卫生间外，游客人来人往。一个负责清洁卫生的老头忙完后站在门口。

他穿着宽大而又脏兮兮的浅蓝色工装，背微微躬起，衣角像窗帘般在风中来回飘动。

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手里拿着拖把，并用双手叠按在胸前，就好像是拄着一根拐杖。

在他身后的墙上是一个巨大的禁止吸烟标识，几个年轻人已经蹲在那下面吸了一会儿烟。

而他却像没看到一样，只是低头呆看着过往人流的脚步，就好像打扫烟头并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或者他宁愿打扫几个烟头，也不愿意去跟那几个年轻人说话。

他的目光显得十分安静，又显得异常落寞，既像在一个风烛残年里追忆往事的伟人，又宛如一个离家出走后不幸迷路的孩子。

他安静地站在门口的墙角，脸上弥漫着一种不合时宜的伤感情绪，就如同他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而是今天才前来排遣离愁别绪的游客。

但突然之间，他眼前的人流里走出了一个人，他感到一双温热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刚想大喊抓小偷，又想起自己的兜里并没有钱。

随后他抬起了头，看到抓住他胳膊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她留着一头棕色的波浪长发，眼神呆滞，表情微妙而复杂。既似看见陌生人般的冷漠，又像遇到熟人般的坦然。

他发现她不仅没有偷他的钱，而且此刻还正把手放进他的兜里，往里塞了几百块钱。

惊讶之中的他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他的双手已经下意识地像不会游泳的落水者那样疯狂地挥动起来。

但这个女人显然并没有打算理会，因为她就像一些妇女在对待上学不肯吃早饭的孩子之时，粗鲁地把早餐塞到他们的包里那样，把钱狠狠地压在了他的兜里。

就在这个紧张的时刻，他的鼻子微微翕动，并迅速地往后看了一眼。

然后他似乎惊奇地发现，他的背后竟然有几个人在吸烟，并随之流露出一股自己将要对他们进行提醒的不安愁绪。

而此时那个女人已经趁机快速转身，右手紧抓着红色挎包的背带，左手掩面哭泣而逃。

她的脚步飞快，如同树叶飘进树林，也好似飞鸟冲向天空，还没等他把兜里的钱拿出来，她就已经在眼前消失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里，那个女人离去后，他依然呆立在原地，目光还不停地在人群里搜索着，而周围依然喧闹如常，就好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不过在几步之外，一个拉着银白色行李箱的年轻人恰好观察到了这一幕。

他感到那个女人匆忙远去的背影，充满着悲壮与哀伤，就好像是无奈之下进行的与某个亲人的诀别。

而且他们之间极其短暂的拉扯，在吵闹的人流里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息，看上去就像一场无声的默剧。

于是他暗自猜测，想必是这位眼神落寞而又谨小慎微的老者，让她想起了自己刚刚逝去的父亲。

不然她何以如此悲伤，以至于没注意到，她在塞给老者几百块钱的拉扯中，一不小心带走了他上衣口袋上的一颗纽扣。就握在她紧抓着挎包背带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