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产

在20世纪70年代,“脱产”是一个了不起的词。它的同义词有“当工人的”,“吃国库粮的”,“户口在外头的”。脱产有正式的,也有非正式的,非正式的叫做“亦工亦农”。

我们村脱产的有6人,爸爸是其中一个,他在我们县公路站工作。其他的年龄最大的是我们家族的六爷爷,他在山后的燕崖公社医院行医,差不多每隔几天就回来,上下村很多人都会登门看病。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六爷爷家一直行医,解放前后就开药铺,后来公私合营,六爷爷才去上班的。六爷爷70年代末退休后,由四叔顶班去了医院,五叔也想去顶班,当时两人竞争很激烈。最终五叔耿耿于怀,六爷爷教帮五叔在家行医当上了赤脚医生,现在五叔已经成为村卫生室工作,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六爷爷九十年代末去世。我们这个家族的大爷和石铺路上的王爷爷也是脱产的,他俩都在公社中学教书。王爷爷一直干到校长退休。他的三儿子接的班,他没有当老师,是进了酒厂。王爷爷回到村里种过西瓜,办过经销店,还代理了村支书一个阶段。他去世的好像比六爷爷还早。大爷大概1982年退休,是大哥哥接的班,那时大哥哥在村里干民办老师,接班后进了师范学习,后来进了乡镇企业局,黄金公司等多个单位工作,知道后来自己办公司。爸爸是1984年退休,大哥接的班,后来大哥参加成人高考,带资进入天津河北工学院学习,现在公路局,为高级工程师。当时村里比爸爸年轻的脱产的还有3个人,道兰叔叔和相海表叔都在机械厂工作。他们退休的时候已经没有接班之说了,但可以安排一个子女的工作。道兰叔叔做修理工作,全家农转非,后来自己出来办厂,一直不顺利,几年前去世了。王相海做食堂工作,一直做到司务长,现在还和我爸爸一样忙农活。还有一个脱产的叫长胜,在公社供销社干,后来还承包了我们村的供销社。几年前也已经去世了。这些是我们村里脱产的人。那时脱产的人受到村里人的羡慕嫉妒恨。这些人家都在农村,按时往生产队交生活粮钱。村里人认为是他们养活了他们,于是常常冷嘲热讽,有时在一些事上故意刁难为难。

脱产人不定期回家,他们穿戴板正,与村里人有本质区别,尤其在厂子里工作的有标致的工作服,只有他们穿白衬衫,上衣口袋上别着钢笔或者圆珠笔。抽烟抽烟卷,见面递烟卷,不像村里人抽旱烟,用纸卷烟。只有他们戴手表,还可以骑自行车。脱产人给村里带来许多新鲜的事物。记得爸爸年轻时候爱养花草,他在其他地方道班房工作,带回来一些花种子,我家周围的花与众不同。村里的光光花和官粉豆子就是从我家讨的种子。另外还有一种我叫不出名字的树也是爸爸率先栽种的。爸爸是第一个在村里盖瓦屋的。那时村里清一色草屋,土坯房,爸爸在村子外面盖屋,先是从后山搬运石头,那时爸爸妈妈三十来岁,从后山抬石头,来回还抬着我。在盖屋的地方攒下了大堆石头,做屋檐的薄石板,至今我家还有那时爸爸置办下的大锤,钎子,钻头等根据。两间大北屋的石头都是爸爸妈妈从山上抬下来的。后来我上初中学过《愚公移山》,眼前时常晃动着爸妈抬石头的情景。从县城瓦厂拉来红瓦,当房子盖完,爸爸妈妈拉下了一大笔债,我的童年好像都是在爸妈算计着如何还债中度过的。脱产的爸爸用上了手电筒,收音机,给我买的第一个玩具汽车,铅笔盒和转笔刀都是我们村里的第一。对于爸爸妈妈的称呼,是从我们兄妹开始的,此前我们村里都喊爷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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