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成川的鸭子》(十八)

我们常去的药妆店在一个巨大的方形院子里,这个院子里除了这家药妆店之外,还有个骨科医院,自从萌萌车祸以后几乎每周都要来这里进行康复,一楼前台挂号完毕,叫到了就到大夫的诊室问诊,例行康复检查过后就在门口坐一个窄小的电梯到二楼,康复室很宽阔,里面有很多看起来硬邦邦的单人床,萌萌就坐在那里大夫在身边卖力的要拆了她一般按摩,我能看见她龇牙咧嘴,我想乐但是每次都忍住。这个大院里还有一家寿司店,就在药妆店的对面,其实每次来都能看到,但是一直没有进门吃过饭。我向正在缓慢摇头缓解按摩疼痛的萌萌指那栋白色的单层建筑问道:“那是寿司店?”

“对,要吃吗?”

“好吃吗?”

“一般,便宜给的多。我记得你不爱吃寿司和刺身什么的啊。你就爱卤煮火烧、炒肝包子。”

“换口味不可以吗?”我白了她一眼,车子在我的驾驶下缓慢离开大院。

“你要想吃就来呗,反正便宜,算不得好吃,你吃完别骂街就成。”

“这玩意急头白脸吃一顿多少钱?”

“嗯……”萌萌思索着,两大一小也就三五千块。”

“也就是这非常时期,照往常,老子在城里吃馆子都不问价。”

“瞅把你能的,你咋不上天?”

我喜欢听她略带东北口音的对话,咯咯的乐出声。

关于寿司,准确说是关于生鱼片下面那块米团,我个人颇有微词,听说寿司好不好不光取决于上面的鱼的种类可口与否,也取决于下面那块垫着的米饭团如何的加工,就算是同样的米也有好的师傅能把它们老老实实捏合在一起,而这种在一起根据排列整齐程度也能决定寿司的贵贱,听说有京都和东京厉害的寿司师傅单凭双手能把米饭的米粒捏成一个方向排列整齐,有些孩子排排坐的既视感,让你不用眼睛看用舌尖也能感知它们的整齐程度。又听说这样的寿司就餐的每个人至少5万日元约合3000人民币,等我吃得起的时候一定去看看这个排队的米粒的寿司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大米—水稻。相信亚洲人乃至地球人并不陌生,我本人是中国北方人比起米我更喜欢吃面,也就是小麦。不过好的稻米也能吸引我的味蕾。日本这个小小的岛国,所有的作物种子基本都是由大陆也就是亚洲大陆,也就是中国,至少主要是中国,经由朝鲜半岛传入日本,所以日本的稻米的祖宗想必也在中国。不过一方水土养一方农作物,你不能说人类从非洲大陆走出来就全是非洲人,散落在世界各地后也就成了各个不同的民族,有黑有白有高有矮。稻米也是如此,从中国到了日本以后迅速适应了当地的气候水土,也就变成了当地米,至于基因序列里有多少是中国大陆稻米,已经变得无足轻重。日本米从口感香味上评鉴似乎大部分略胜祖宗中国米一筹。所以很多吃过日本大米的中国人说日本米好吃,这并不过分。但是要考量这个世界最好吃的稻米目前产自哪里,我在寻求了多方意见之后,并不是日本的新泻大米也不是泰国的长粒香米,而是中国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五常区的五常大米。这种米从出锅的香气色泽口感都可以说是质量上乘一等一的佳品。于是乎我开始对这个传说已久并且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米——五常大米产生了浓厚兴趣。

五常——一个神秘的地方,位置所处在黑龙江省的省会哈尔滨市之南几十公里的地方,有那么几个小小的村庄三面环山丘一面开口,冷热风都从这个小口灌进去所以昼夜温差大,植物的淀粉沉积量自然很高,再加上地下富含各种矿物质,植物一年一熟充分吸收了养分,这样便形成了独一无二专属的特别被吹牛逼出来到神一样存在而触不可及堪比金豆子的贵族大米——五常稻!再贵也有价格吧,那就掏钱按照金子买就是了,但是保准买不到,从打当地农民每年播种开始,这里的每一粒能在秋天结出的米粒就已经被承包商垄断,而再不会出现在市场,直接按照公主出格的标准,被送入豪门。一般身份的凡人大众想要一睹芳泽那就是谁是癞蛤蟆谁是天鹅大家对号入座了。至于市面上那些打着五常大米名义进行高价贩卖的大米,顶多是核心产区周边几个村镇种植的大米,虽然口味也很不错,但是就是因为投胎错了那么一点点距离就不再是正宗的五常米,而被偷换概念标明五常而并非核心五常。再有的附近农民偷偷的到人家核心区域铲两铲子的土抛洒在自己的田间地头,然后播种,打出的稻米也被勉为其难的冠以五常大米之头衔,此话并不虚假土地里绝对含有五常土,至于比例自无言以对饕餮大众。好像南方也出现过这样的事情,阳澄湖大闸蟹类似五常米的身份,所以湖水被垄断。附近渔民同样开渠引水灌入自家鱼塘,养出的螃蟹也可以恬不知耻的冠以阳澄湖这金字招牌。米和蟹的口感由人来判定,米和蟹的身份也由人来赋予。有不要脸的人就有不要脸的米,有向往贵族身份的人就有贵族身份的米。有凌驾于百姓之上的人,就有被仰望的米!

在一天从托儿所把诺诺接出来之后,我们三人来到了这家叫做“鱼贝贝”的寿司店(这是我翻译的发音)。我平生第一次如此渴望品尝一次平时总不会想起吃的寿司,因为这里的米和人一样,都是平等的。

餐厅很大,进门后服务员将我们引领到一列一列的沙发座位上,示意我们入座,并将一个平板电脑递给了我那就是菜单。如今的餐厅无论是中国还是日本很多商家都使用这样的电子菜单,一是为了看着清楚,二是为了可以直接下单,省去人工成本。但是我不喜欢,没有了纸制菜单一篇一篇翻开的乐趣。萌萌将茶水给我们一杯一杯的沏好,又分给每人一个巴掌大小的碟子和一双筷子,我拿起塑料酱油瓶子,上面写着低盐,又拿起一个上面写着甜味,再拿起一个上面写着普通。来点普通酱油吧,配普通寿司,吃完了在门口再普通的摇一摇。芥末分成黄色和绿色两种,都是一小包一小包,我往自己酱油碟里挤了两小包绿色芥末膏,又给萌萌挤了两包。当我伸手要给诺诺挤得时候他看着我说:“いらない。”(中文意思是不要。)萌萌说他还小吃芥末觉着辣,叫我不必管他就好。萌萌低头看着电子菜单问我要吃什么,我一如既往的告诉她随便。于是乎她不再征求我的意见,一意孤行的给我们把食物快速的点好。我欣赏她的果断决绝,以及判断的准确迅速。她有能力当博野区的区长,在这里服侍我照看小崽子有些屈才了。

这里的寿司店与国内的略有不同。在国内多半是回转寿司,大家坐在贪吃蛇一样曲折悠长的桌子旁,食物在上面传送带上迂回转动,看到哪个想吃就自己端下来。据说这个模式是效法日本寿司店,可能是我并不喜欢吃寿司,去的店铺少的可怜,也有可能是中国人先行发明此模式然后冠以日本回转寿司之名义。在日本的寿司店和国内的有个类似的模式,就是基本不用服务员上菜。这里虽然没有传送带,但是有新干线小火车,这小车大概二尺来长,分上下两层,一头连着食客的餐桌侧面,一头连着厨房。当食客们用手中的电子菜单点好食物后,后厨就会收到信息然后着手制作,做好了就放在新干线小火车上,就好比装货。然后小火车迅速的开到客人们的餐桌侧面后停下,待大家你一手我一手的把一盘一盘的寿司从小火车上端下来,也就是卸货。然后再用手中的电子菜单确认卸货成功,那空了的车皮就会再次返回后厨。如果点的多了上下两层同时发动,当然其间一定会路过其他人的餐桌,自然车皮不会在其他人的桌子旁停车,而且这里也没有车匪路霸拦路抢劫。

我们的寿司被车皮快速的运了过来,小孩子自然很是欢心,其实我也很欢心,看到食物高兴是人类基因里的记忆吧。诺诺要伸手去端,萌萌制止了她,怕他弄洒,自己一盘一盘的卸货,我没伸手,我知道不伸手也有的吃,就嗦咯着筷子头看着等着。当第一波车皮卸货完毕,所有货物都被摆在了桌子上,萌萌按动电子菜单的返回按键,车皮开回去了。我的目光再次移动回桌上的寿司,马上发现了一盘两个装的上面橘红蟹子下面黑色海苔包裹的蟹子寿司,不过在我还没动手的时候小诺诺一把把盘子端到了自己面前,抓起就啃,蟹子撒了一桌子,我这个心疼啊恨不得转过去一点一点的把桌上上散落的蟹子都舔干净。算了挺大老爷们丢人都丢到国外去了。再说了一个大人干嘛非跟个幼崽争食物,再点一盘也就好了。有人抢吃着香,这话不假。我喜欢酱油加芥末加黄姜一起食用,而萌萌则不喜欢吃姜,至于那个幼崽则只喜欢下手抓,我觉着他的乐趣在于摧毁寿司再放进嘴里。火车一趟一趟的来我们就一波一波的吃,直到我撑的挪不动地方为止,最后拿冰淇淋溜了个缝儿,这就算是大功告成。头一回吃寿司也能如此开心,不得不说北海道的鱼还是算日本比较鲜的,米也是软糯香滑。吃饭最终目的是为了摄取营养,而将提供营养的食物分成三六九等,这是我们人类特有的习惯,被大多数人认定为好吃的食物那价格就高,被认为产量低的食物那价格也高,被少数投机商人为炒作的食物那价格就高的离谱。我不想做个离谱的人所以也就不会去追求那些离谱的食物。一辈子都可以不吃那道貌岸然的阳澄湖大闸蟹,也可以对五常的金豆子不闻不问。如果想吃米那就找个寿司店就好了,不在乎米粒的排列顺序,只要它能让我欢愉。萌萌看见我难得的吃了很多她也很高兴,最近她嘴上挂着最多的话就是:“你都被我用瘦了。”能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吃饭是种幸福,能被自己喜欢的人用瘦也是一种幸福,一种不是废物的幸福。我拉着萌萌萌萌拉着那跟我抢饭的人类幼崽,我说想去河边看看鸭子,溜溜食儿。于是我们三个沿着马路边朝着河边的小桥缓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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