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长第五》第四章

瑚琏之器——《公冶长第五》第四章讲解讲解者:王凯

各位同学大家好!今天我们一起学习《论语·公冶长篇》的第四章。一起恭诵原文——

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女(同汝lǔ),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

子贡问孔子:“弟子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孔子说:“你好比一个器皿。”子贡问:“什么器皿呀?”孔子说:“是宗庙里盛黍稷(shǔ jì)的祭器。”《公冶长》篇,孔子评价了很多人。但这一章有三个比较特别的地方,一个是孔子评价人,大多数是主动评价,本章却是在子贡请求之后,孔子才作出评价。朱熹《论语集注》上注:“子贡见孔子以君子许子贱,故以己为问,而孔子告之以此。”前面这一章,孔子称赞子贱是个君子,子贡内心就有点跃跃欲试,想知道自己在老师的心目中到底是一个什么形象,或者想知道自己离君子的标准还有多远,希望得到孔子老师的指点。明两朝帝师张居正解释说:“赐也学于夫子,亦尝有志于进修,但造诣之浅深,自家不能知道,夫子试说赐之为人如何?”子贡不知道自己进修的造诣究竟有多深,所以才问孔子。第二个特别的地方,就是与评价其他人不一样,孔子对子贡的评价,说得比较含蓄、客观,没有作正面的肯定,也没有作负面的批评,从而引发了后人的众多猜测和讨论,没有一个肯定的结论。这种禅言禅语式的对话,也正是《论语》的魅力所在。第三个特别的地方,孔子评价了子贡,子贡却又去追问,这一问一答,显示出了不一般的意义,将本章的意境陡然突显。子贡敢于向孔子主动请求讨个评价,一方面说明在孔门弟子中子贡特别自信,以至于后人觉得子贡过于自信,乃至于有点自负。另一方面也说明子贡与孔子之间的师徒关系,已非同一般,非常亲密,乃至于无话不说,心心相印。孔门言语科的弟子有两位,除了子贡之外,还有一位就是宰我。宰我同子贡一样能言善辩,但宰我示现出了与子贡完全不同的相状。他虽然也敢于向孔子请问,甚至可以提出更为尖锐,乃至刁蛮的问题,但是被孔子骂得最为凶狠。最典型的两个问题是,宰我问孔子,一个有仁德的人,看到有人掉到井里了,要不要跳下去营救?还有宰我质疑孔子守丧三年是否合理?这两个问题都被孔子骂得狗血喷头。究实说来,宰我的这两个问题拿到现在讨论仍极具思辨性,这显示出了他的远见和深度。但为什么遭到孔子的痛骂?是否在恭敬师长的意乐上出现了偏差?与此相反,子贡与孔子的讨论就相顺很多。比如子贡与孔子讨论“贫而无谄,富而无骄”的问题,讨论“足食、足兵、民信”的问题,等等,都是《论语》中的经典之章。孔子赞叹子贡“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在《论语》中能够被孔子直接承许可以与他讨论《诗经》的只有两位,就是子贡与子夏。言语科学生的特征就是可以与老师展开广博的辩论,透由辩论将圣人的言教展现得更加淋漓尽致。辩论过程中,弟子可以直接得到师长心法传递。弟子身心中错误的东西透由一问一答,被老师当下指出,并得到净除。能够在师长门下,直接感受从师长身心上传递出来的心法,是一个弟子生命成长最快捷的方式。在这过程中,弟子可以以师长为对境不断地练习孝子心,修习师弟相应。读到本章,我们对子贡能够得到孔子的耳提面命,是否有一种羡慕、向往和效学之心呢?我们感受到的子贡,他与孔子相处中呈现出来更多的是光芒还是锋芒呢?这些都是我们值得深思的地方。本章子贡问孔子“赐也何如?”孔子回答他说是“女器也”。说子贡是一个“器”。 什么是“器”呢?《论语集注》上说:“器者,有用之成材”。张居正对孔子评价子贡是器,是这样解释的:“人之为学,以致用为贵,如世间器皿,以适用为宜,汝能告往知来,料事多中,既达于政事,又长于言语,是个有用的成材,就如器之适用一般,汝其已成之器。”器的特征是“致用”,就是说要有用处。譬如农民要会种田,工人要会做工。孔子赞美子贡有众多方面的能力,故称之为成材之器。但同样是器,有大小、贵贱等差别。所以接着子贡追问孔子 “何器也?”我是一个什么器呢?孔子回答说是“瑚琏也”。钱穆先生说:“瑚琏乃宗庙中盛黍稷之器,竹制,以玉饰之。言其既贵重,又华美,如后世言廊庙之材。”瑚琏,在夏朝称“瑚”,商朝称为“琏”,周朝称簠簋(fǔ guǐ),名称虽然不一样,但都是用来盛黍稷的,就是盛五谷等粮食的祭器。所以在宗庙里用于祭祀的礼器,在把祭祀等礼仪视为至高无上的孔子看来,这个礼器既华美又高贵。孔子称赞子贡是一个器,不仅是一个器,而且是一个十分珍贵的礼器,这是表扬还是批评子贡呢?《论语集注》上说:“然则子贡虽未至于不器,其亦器之贵者欤?”说子贡虽然还未达“君子不器”的境界,但也是器当中比较珍贵的一种。这似乎是一种正面的鼓励和肯定。但蕅益大师引方外史的注解:“只因子贡自负,所以但成一器,不能到君子不器地位。”子贡虽然是个珍贵的瑚琏,但还不能达到君子不器。这似乎又是以批评的方式来激励子贡更上一层楼。在《为政篇》中,孔子说“君子不器”。就是君子不应当被一器的功用所束缚,不能停滞于形而下的“器”,应当趣入形而上的“道”。君子不器,也不是说你懂得所有“器”的功用,才是不器;而是不被器的功用所挂碍,能从每个器用的“术”的层面找到下手处,去深进入“道”。譬如农民种田种得很好,如果他不能从种田中悟道,也只是一个农民罢了,不是一个求道的士夫或者君子;工人能够成为能工巧匠,如果不能从做工中悟道,他只是一个工人而已,不是一个求道的士夫或者君子。这是被器束缚的特征。同样,虽然你是一个知识分子,乃至高级知识分子,但如果不能从所学中悟道,只能称他为知识分子,而不能称之为慕道之士。反之,无论你是工人、农民还是知识分子,只要成为一个慕道之士,以道御术,下学而上达,就是“君子不器”。子贡之所以被称为瑚琏之器,因为子贡在孔门团队中是个特别显眼、特别重要的人物。他姓端木,名赐,字子贡。孔门二期学生,比孔子小三十岁。子贡归入孔门言语科,利口巧辞,善于雄辩,有外交才干。《史记》中记载子贡“存鲁、乱齐、破吴、强晋、霸越”的著名故事,充分展示了子贡的外交才干和雄辩能力。子贡又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位儒商。《论语》中记载说他是“亿则屡中”,就是做生意百发百中,就像现代人炒股票搞投资,每每猜到行情赚大钱。子贡的诚信经商风气,被后世称为“端木遗风”,由此被民间奉为财神。子贡的光彩亮丽使他成为《论语》中出场次数最多的学生,约有五十七次,颜回也只有三十二次。子贡在《论语》中的气场虽然如此强大,但仍敌不过颜回。颜回是孔门团队中能够继承孔门心法的一面旗帜。孔子对颜回的赞美可以说是溢于言表、兴高采烈的。如对颜回在“箪瓢陋巷”,仍能“安贫乐道”,孔子发自内心地赞美“贤哉,回也”,并前后重复说了两遍。孔门之乐也被贴上“孔颜之乐”的标签。颜回早死,孔子的悲痛呼天抢地,仰天长叹“天丧予,天丧予!”相反,子贡的才干和富足,容易引发自负与慢心,这正是要用颜回等德行科弟子所显示的“性与天道”所要正面对治的部分。在《宪问篇》当中说到“子贡方人”,就是子贡常常观别人的过失,孔子就说:“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孔子说:“赐啊,难道你就够好了吗?我却没有这闲功夫观他人之过。”子贡有能力有钱财,所以他的发心也特别大,希望“博施于民”, 就是想给广大人民以好处,能够普遍救济一切众生。孔子说这个连尧舜也做不到。虽然孔子没有泼太多的冷水,但告诉子贡凡事不能向外求,一切都要求得自心的圆满,然后再来影响和教化他人。在颜回面前,子贡的自负与慢心也常常被击打得烟消云散。有一次孔子问子贡:“女与回也,孰愈?”就是你和颜回哪一个更优秀?子贡答道:“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子贡有他的自知之明,知道与颜回的差距,颜回悟得道之本体,故能举一反三,而自己着于表相,只是闻一知二。在承认与颜回的差距之后,孔子也毫不客气地承许了子贡的说法。颜回能够战胜困穷之境,获得内心的快乐;子贡能否战胜富乐之境,获得孔子老师的“性与天道”呢?《论语》中常常以颜回敲打子贡,或者孔子直接敲打子贡,显示出以颜回为主线所展示出的孔门心法,是以显性的方式说明孔子“吾道一以贯之”。而子贡以“瑚琏”之器所呈现出来的对孔门团队弘道的外在功用,以及治国平天下之道,是以隐义的方式同时展现的。不难发现,在《论语》中颜回与子贡相互衬托,双星闪耀,分别从“性”与“相”两个方向展现了孔门心法的两条主线。当这两条主线融合成为一个轨道时,才可以完整地诠释孔门心法的内涵。如果说颜回诠释的是什么叫作性与天道,那么子贡显现出来的是如何践行和弘传性与天道。当我们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子贡这个“瑚琏”之器就有无比的价值。虽然这个“瑚琏”之器那么高贵,如果不能用来承载大道,那么它的高贵华美,反而成为他求道的障碍。但如果这个“瑚琏”之器能够充分发挥他的功用,那么他的高贵与华美,都可以化作道用。某种程度上,善巧利用富乐之境比摆脱困穷之境更具挑战性。子贡常常为我们示现这个走上去的次第。如果我们只是自己去修道,修身养性,也不必刻意去求得一个足够完美的器具,穷也罢,富也罢,随缘即是。但是,如果要将整个文化提起来,将圣人的言教立于天地之间,开万世太平的话,满足于普通一器是远远不够的。像颜回所示现的那样,仅仅安贫乐道,要将整个孔门心法撑持起来,也是十分困难的。所以,子贡以瑚琏之器示现于孔门团队,就有非凡的意义。我们是否发现,孔门也毫不避讳地要求取功名利禄,只是要取之有道,用之有方。孔子的很多弟子在从孔子那里学成之后,到各个国家做官,将孔子之道传布四方。如果为了弘布大道,为往圣继绝学,我们不可以排斥对富贵的追求,乃至越富越好,越贵越好!在我们传统当中,要追求五福临门,在《尚书》中说这五福包括“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修好德,五曰考终命”,也就是民间常说的:“寿比南山,恭喜发财,健康安宁,品德高尚,善始善终”。再细说的话,五福包括了:一是寿命很长,一生中可以做很多善事;二是长相庄严,他人见了都很欢喜;三是出生高贵,受到众人景仰;四是受用自在,财物很多,眷属众多,不会陷于困境,可以帮助到很多人;五是信言圆满,世人都相信他,以他的话作为标准,值得大众信赖;六是名声很大,受到普遍赞誉,做善事从不懈怠;七是大丈夫身,具有集“仁、智、勇”于一体的男性身;八是大力具足,少病甚至不病,做事勇猛精进。我们要将整个儒学心法撑持、住世、弘布、流传后世,这五福八德是必不可少的。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将上面说的五福八德集于一身,是十分困难的,只有圆满的圣者示现才可以。但仔细观察孔子的团队,分德行、政事、言语、文学四科,其中德行科以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为代表;言语科以宰我、子贡为代表;政事科以冉有、季路为代表;文学科以子游、子夏为代表。如果将孔门四科、十大上首弟子的各自才能汇集起来,是否接近于这八个圆满功德呢?我们在赞美颜回等德行科弟子功德的同时,切不可忽视其他弟子的作用。如果没有子路的大力护持,没有子贡的钱财供养,孔子的周游列国恐怕也早已中途夭折了。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中说:“夫使孔子名布扬于天下者,子贡先后之也。此所谓得势而益彰者乎?”孔子的名声能够传扬天下,与子贡在人前人后的辅助是分不开的。孔子成就了子贡,子贡又使孔子的名声及儒家文化布扬天下,师弟间相得益彰。可以说,颜回显示了孔子之道,而子贡等弟子传布了孔子之道。子贡的“瑚琏之器”,涵藏了这样一个十分深刻的内涵!但无论是颜回还是子贡,虽然他们示现的境界与相状不一样,但要悟得并弘扬孔子之道,都必须对孔子老师要有强烈的信心,都必须依止孔子老师,亦步亦趋地完成这个修道过程。本章讲子贡是个瑚琏之器,但要驾驭好这个瑚琏之器,不被贡高我慢等烦恼心侵犯,充分发挥瑚琏之器的功用,没有孔子的调教,绝无可能。但能够得到孔子的调教,必须对孔子有信心。在孔子死后,通常子为父母守孝三年,但子贡为他的老师却守孝六年。这充分说明了,子贡对孔子的信心是无以伦比的!究实说来,瑚琏之器从根本内涵上说,是一个信心之器! (注:文字部分为讲师手稿,与音频稍有出入。) 问答题:1、本章孔子评价子贡,有哪三个特点?2、言语科学生有什么特征?3、什么是器?什么是君子不器?4、什么是瑚琏之器?有什么特征? 思考题:从子贡与颜回,子贡与宰我的人物比较中,你得到什么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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