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无二日2

童谣

 

寒鸦千万点，流水绕孤村。

杨广的名句在长安城游荡，一时间王公相侯，行卒挑夫人人吟唱。杨广不但要盖世武功，更要做诗文领袖。

他的骄傲，当时大隋的天空竟无法容纳。

杨广每出绝句，民间便四处流行，能与他文采相得益彰的是俊俏的容颜。即便新旧唐书，给他相貌的评价是与潘安一样的三个字：美姿仪。

这样的花样美男皇帝，最近却开心不起来。

因为最近长安城街头有另一首民间童谣盖过了皇帝的风头，此谣不祥。起初，只是零星的童声传递此谣，但如今却同滔天巨浪袭卷了整个隋朝。

杨广为此忧心忡忡。

绝世美女萧后警告宫中众人清理梨树，消除梨花，确保那首童谣的指征不会异变，所幸宫院内的杨树长势盛好，也没有遇到任何折难，杨花开的颇为灿烂。

  “皇上有旨，三日前便颁下长安八百里禁，不得片土有梨木，市井有梨花，梨子怕是永远吃不上了。”

  一名太监看着被抬出来的具具尸体，忍不住摇头说道：“也不知道姓李的会凭空遭此劫难，天下有多少姓李的啊……”

  “我们这里的右骁卫大将军李浑一门三十余口人首先遭殃，血光照亮了长安城！”

  “那算什么？前天夜里，千牛背身开始清洗李姓。”

太监们兴奋的议论着，杨广没有说话，静静看着灰暗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现在全天下只有三个男人在默读那首诡异的童谣：

“桃李子，得天下；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杨广字斟句酌。

“杨氏灭，李氏兴”？李渊觉得口干舌燥。

“杨花落，李花开；桃李子，有天下”。李密脸上却有一点点兴奋。

李渊和皇帝表兄的关系并不好，每当迎向表哥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就想逃。

这首童谣出现的时机太不对了，自己在马邑对抗突厥，屡战屡败。本就是要被治罪的，这童谣一起，真是凶多吉少。

皇帝并且颁出禁令诏告整个天下。长安城外多少里内禁止李姓随意出入，非请者格杀勿论。

禁令的距离越长，表明事情越严重。颁下八百里禁令，震惊世间。从长安城向外延展八百里，禁令等于覆盖了李渊现在的治下，也就等于李渊从此不得入朝。

为了配合李姓的禁令，大业皇陛下甚至派出数万大军连夜北上，以震慑北地突厥与民乱。

 

这究竟要发生何等样的大事？

李渊眼睛忽然眯了眯：皇帝是因为童谣禁李还是因为禁李而童谣？

这首童谣源于何人？是谁要灭李？想想皇上的诗文功夫，李渊不禁冷汗直流。

    “稍后看着何等样的天地异变，都莫要惊慌。”

李密要求街上玩耍的稚童各自回家，不多的一些路人也避回了家。街上很快便被清空。

杨玄感，太师杨素的爱子问：“你居然能预测天象，那你知道那童谣文法普通，字力低微，怎么就能流传得满城风雨？”

李密应道：“谁知道？也许就是有人想看到这等盛景，李姓断头如雨，谁不想看？”

忽有风起，道畔大树青叶纷落。  两人们抬头望向天空，只见流云飞转在高空各处向西而去，其后又有十余道雷电特有的蓝光充斥天空，最后一场极大的急雨渡空而至。

杨玄感对衣袖飘飘的李密喊：“走！避雨！”

李密莞尔一笑：“前面也是雨，避不开的！”

  “难道那童谣是你的手笔？”

  “我也姓李！”

杨玄感被李密震撼的无法言语。

李密始终没有离开过暴雨的中心，他站在长安大街的中心，看着那座巍峨的宫殿，情绪有些复杂。

杨玄感的父亲杨素，乃是隋朝开国功臣，对当今皇帝也有着拥立之功。

这位杨素军事天赋极其惊人，创造了隋开国难以想象的军功纪录，作为回报，杨广让他位极人臣。天下人没有几个能入杨素法眼，除了李密。

一次正在读项羽传的李密偶然邂逅了杨素，就被杨素留在杨府，让自己的儿子们向李密学习。

不久，杨素病重，杨广探病不久之后就撒手西去。皇帝探病，并不是什么好事，你不死也得死。杨素停用了一切医药，还好等死的时间不长。

杨广嘴贱：“幸好老匹夫死了，不死我灭他族。”

李密故意将这段故事又给杨玄感重复一遍，并强调了一句：大隋朝能够披荆斩棘的惯战之人，随着杨素的凋落已经全部寂灭。杨广没有了可打仗的人，可这位皇帝偏偏爱打仗。

雨一直在下，李密的语音却真切而清晰地传递到杨玄感的耳朵里。

“你为什么要编排这首童谣？”杨玄感把犹疑的眼神投向李密。

“童谣就是童谣，黄口小儿不足信也！”李密安慰杨玄感。

“那陛下为何如此大张周折？”杨玄感追问。

“因为这童谣于他有别的用处。”李密的笑意意味深长。

大业皇帝在童谣喧嚣的时候决定再次出征高丽。

这是本朝此起彼伏战争的又一盛事。

但皇帝能带谁出征呢？

杨玄感的情绪有些茫然。

杨素韩擒虎贺若弼，那些名将的名字已经离他太远。

名门之后，将门虎子，他需要靠近某些山峰。

关于自己父亲当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他只是听过一些传闻而已。

据说当年父亲是可以自立称皇的。

 

李密拉过杨玄感的手，再次强调：“我们这个皇帝手下已经没了调度千军万马的将领，但他偏偏爱打仗！长安马上就是一座空城！”

杨玄感有些疑惑：“你什么意思？”

“世间安得杨素公？”说完这七个字，李密便不再多言，有太多的不尽之意。

他走入风雨深处，对杨玄感呼唤：“来吧，天下在等你。”

李密这一生对很多人说过这句话，他无法预测到几年后李渊也会对他说出同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