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外婆

文/钟希之


脑海中的外婆头发是花白的,刚好到肩,腰背有些佝偻,小小瘦瘦的,一直固执地往前走着。

一个晴晴朗朗的好天气,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依旧高高耸立着,是翠绿色的。闲下来的时候,能聆听到树上不停歇的蝉鸣声。

院子里有间屋子,灰墙青瓦。屋顶的瓦片有些霉斑,又青又黑的,已是上了年头的样子。外婆总是坐在屋檐下,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的天。我想,外婆就与大树、老屋一般苍老,他们已深深融入在一起了。

每到夏天,我就要坐好久的车,一路颠簸着,跟随清风一圈一圈地驶入大山的怀抱。山里的生活简单恬淡,风景极其幽深,偶尔走走小路,思忖着人生的意味是什么。渐渐地,便与这里的花儿鸟儿成一色。后来走出了大山,也没有思索出什么是人生。或许如外婆所说:“什么也不用想,简简单单过一生就好。”

这次回来不是夏天了,也没有暖阳和清风。车窗外天色暗沉,大风迷乱,淅淅沥沥的雨水不断,映山红摇摇晃晃的,一副快要坠落的模样。这一切都让回归的路程变得更加颠簸、漫长,搁浅了久远的记忆也慢慢浮现出来。

青绿色的田地一片一片,所有的太阳光照落下来。田地里忙活的人儿头戴草帽,在绿油油的庄稼丛里,时不时用衣袖擦擦额头快要滴落的汗珠。那时候,我在田野的另一方,寻一棵大树便静坐于下,喝一杯米酒,静静地看着这些辛勤劳作的人儿,看着外婆在田野中越走越远,渐渐地不见了身影。我再看不到外婆了。只见天上洒落下来的光晕一弯一弯,时光好像被慢慢拉长,树上的叶子泛着看不透的新绿。许是米酒喝得多了些,还是天气让人变得困顿,我迷迷糊糊地,已不太能思考,只记得我不能走,我要等外婆回来,便已悄然深入梦境的世界。

每次外婆忙碌完,会赶忙来寻我,见我还睡得沉,她拿来把芭蕉扇轻轻地呼扇着,些许微风从我的脸庞拂过。她手上的动作不停,时而看看我,时而看看远处的山,那样的她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每当我问外婆,“外婆外婆,你在想什么呢?”她总会笑着告诉我,“想着明天会不会是个大晴天咧!想着庄稼什么时候可以收呢!想着你什么时候可以长大呀!”

那时候的我是害怕成长的。我怕离开这儿,更怕离开外婆。

太阳慢慢落下来了,整个天空被光映得变成了火红色,这时,去镇上做生意的庄稼人纷纷归来,忙碌了一天的他们回到家里,卸下厚重地疲惫之感,和亲人们聚在一起。当余晖落满大地的时候,我醒来了。外婆牵着我的手,我们沿着田野间长长的小路,一直走,从未回头。

直到现在,我犹记得她手心里的温度。

晚饭过后的时光总是最美好的。因为那时,已没有繁忙的事情,外婆会带我出去抓蛐蛐儿玩。从家门口往南走一段路有片小树林,夜色中的树林深深不见尽头,漫天的荧光一闪一闪,每当我想上前去追逐,他们便消散了,就像遥远的梦想一样,散去了。抓来的蛐蛐没几天就会死掉,我很难过。我发誓再也不去抓蛐蛐儿了。外婆告诉我,把他们埋在院子里的大树下,这样的话,大树爷爷会庇护着他们的灵魂,他们下辈子会过得很好。我一直都相信着。

雨下得更大了。在山路颠簸久了,整个人变得异常疲倦。我便摇下来一点点车窗,好让自己透下气。

记得上次见到外婆是五年前,我说我会常回来看她。而外婆已经离开三年了,我再没有见过她。我和她之间丢失的不是那几年的时光,而是站在人生分岔路口,必须做出的一种选择。我选择了离开,选择了独自成长,选择把心窝里热切的感情深深压了起来。是我忘却了外婆,忘却了过往的自己。

在外婆离开后的日子里,我时常有无力之感。曾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总有一天可以追逐到那些发亮的萤火,后来发现,我也逃不过芸芸众生和命运的洪流。我好像再没了前行的力量。

外婆,外婆,我们简简单单过一生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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