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狂人日记（三）

人跟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尼采

　当钻石洞穴里的钻石一点点枯竭，用玻璃假充钻石的情况就越来越普遍了，那么常有能力低下、品行不端反居钻石阶梯高位的人就不奇怪了，这样的人还常常钻进钻石品质评审委员会中，于是矿工们挖得的真钻石未必得到认可，假钻石却常常被奉为珍品，大行其道，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人与人之间的拍打环节就显得更加重要了。

　　但是让我沮丧的是，在参加过无数次的拍打活动之后，我的头脑不仅没有变得越来越灵光，反而变得越来越混乱，眼睛也越来越模糊。后来我竟然看到大家的脸都变成了荧光闪烁的电子屏幕，每个人的初始界面虽然各有不同，但是运行的程序几乎都是一样的。虽然拍打活动充斥着矿区的大街小巷、无处不在，但大体的环节其实都差不多。

　　这样的拍打活动已经进行过无数次了，这样的场景也重复过无数次了，我好不容易地慢慢理清了头绪：首先，拍打活动是尊者钻石高阶的展示会场；其次，拍打活动是卑者向尊者献上忠心的誓师会场；然后是普通矿工们展示自己和孩子钻石阶梯的竞技会场；接着是哪里有新矿藏的信息交流会场；最后讨论是应该刻不容缓地前去挖掘还是应该当机立断地进行投资。

　　钻石的挖掘工作虽然已经把我们累得筋疲力尽，但我们还是挤出时间用以进行相互拍打的环节，并且人们非常重视这个相互拍打的环节，因为它直接关系到自己钻石的保卫和进一步的攫取，关系到自己钻石阶梯的高度。

　　我渐渐发现我的脸也在闪烁着荧屏的微光，我们彼此几乎都是一样的面目，几乎都是一样的见解，说着几乎一样的话，然后再做着一样的挖掘工作……十次过后我几乎没再找到过新的东西，而且拍打环节的重复和繁琐更加深了我的疲惫。

　　我越来越少有时间仰望星空了，也许还是因为从梦中摔落下来的原因，我的挖掘能力也技不如人，常常因为完不成挖掘任务，一连几天难得从洞穴里钻出来。几乎每天十几个小时的挖掘之后，我早已经筋疲力尽、四肢瘫软，即使钻出洞穴，也只想沉沉睡去，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和心情去抬头仰望星空。

　　矿工们都是受过很好的教育、具有科学思维的人，他们用科学解释一切，他们了解这世上的一切。他们看到月亮不再像他们的祖先那样产生遐想，他们知道月亮不过是一个冰冷死寂的球体，上面布满了麻点似的难看的陨石坑。

　　两千多年的桂花树倒下了，玉兔、嫦娥、广寒宫永远地消失了，想到这些矿工们对自己的学识颇感自豪，有人则同时对祖先的愚昧产生出鄙视和厌恶的情绪，就像看到了月亮上的那些麻点一样。他们把玉兔、嫦娥、桂花树和广寒宫从心中驱逐出去，取而代之的是心底如陨石坑一般的冷寂虚无。月亮都难以入矿工们的法眼，就更不用提那些微不足道的星星了。

　　我是从梦中掉下来的，所以我对他们的说法偏偏不相信，我想月亮上一定有一个清幽窈邈的广寒宫，广寒宫里一定有一个衣袂飘飘的嫦娥仙子，雪白的玉兔一定在桂花树下蹦跳玩耍……矿工们们失去的不仅仅是玉兔、嫦娥、广寒宫，他们失去的是心的柔软，失去的是心中的梦幻。

　　今天，我又不禁向天空仰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