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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泽挂断电话后,面色凝重。
他在走廊伫立很久,不间断按着手机的开关机键,黑屏,亮屏,黑屏,亮屏,循环往复。
“去医院检查了,你爸爸患上了糖尿病,可能会失明,需要长期治疗,”电话中陈泽妈妈无助又带有节律的哭声不偏不倚砸在他的心上,掷地有声。
曼曼是他唯一的置顶聊天,看着刚和妈妈通话期间曼曼发来的微信消息,陈泽在想该如何回复。
“分手吧,你说你是我的风,现在,我不需要风了。”
曼曼提出分手后,要不要告诉她爸爸生病的事情,陈泽犹豫不决。他现在最担心的是爸爸的病情恶化和长期的治疗费用。
想到这里,思绪翻江倒海,像失重一样惴惴不安。
“好,”对话框的字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后还是回复了过去。一个字,言简意赅,分得风平浪静。
这时,是五月,是大四,是毕业季。
----02----
陈泽和曼曼是两年前在一起的,前后始末,我仍记忆犹新。
陈泽人送外号“一瓶倒,”每次喝酒都需要我们扛回去。
一次喝酒,陈泽看看手机说:“10点了,该回寝室了,快要关宿舍大门了。”
我们喝得正值兴头,第二天又是周末,对他的话语置若罔闻,他随后哼哼唧唧两声,仰头睡在卡座沙发上。我们见惯不惯。
酒足饭饱后便打道回府,扛陈泽的任务交给我和阿彪。
搀扶着陈泽歪歪斜斜走到学校门口,我和阿彪神同步尿意十足。可是离寝室还有十分钟的路程,加上扛着一瓶倒的陈泽,实在是憋不住了。
“你不要乱跑,我俩去旁边的丛林中尿完就回来,”千叮咛万嘱咐陈泽后,我和阿彪一个箭步奔向林子。
我:真舒服痛快。
阿彪:仅次于云雨之欢。
我:你不还是处男吗?怎么知道的?
阿彪两眼无语凝噎瞪着我。
我们尿完回去,陈泽跑不见了。
阿彪骂骂咧咧,这才几分钟的时间,狗日的跑那去了。
不远处的烧烤摊边上围着很多人,我隐隐约约觉得这与陈泽的消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和阿彪颤颤巍巍朝人群走去,看到陈泽坐在地上,蹭了一身油,低着头,手里拿着三个硕大的鸡腿。
阿彪调侃道:算你狗日的还有点良心,知道我俩扛你不易,懂得感恩,买鸡腿孝敬我们。
阿彪伸手,想要从陈泽手中把鸡腿拿过来,他猛然抬起头,脸上就差写着明晃晃的四个大字:我不愿意。
我:算了算了,让他拿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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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搀扶着陈泽继续深一步浅一步走在回寝室的路上。
途中我问陈泽:你他妈我们喝酒的时候还没有吃饱吗?还能吃下鸡腿。
陈泽:慢……。
我:老子已经走得很慢了,鸡腿不会掉地上,掉了我和阿彪也捡起来吃掉。
还没有等陈泽说完,我气急败坏打断他。因为他在烧烤摊地上蹭的油,现在蹭了我和阿彪一身。
陈泽再次回复:慢……。
阿彪:慢你个头。
我们两个实在气不过,两次都还没有等陈泽说完我们就把他的话堵在了喉咙。
旋即,陈泽又低下了头。
阿彪说:不行了不行了,休息两分钟,妈的,记得他说过,体重170斤,都顶半头猪了,太重,我脚酸。
而后,我们继续负重前行。
我冲陈泽吼道:你他妈得多爱啊?
阿彪接过我的过话:是他妈挺爱吃鸡腿的,醉得站都站不稳了,还不忘记买鸡腿。
陈泽没有回答,只是嗯嗯了两声。
阿彪:三个鸡腿,我们一人一个,要是我和你把他的那个鸡腿也吃了,醒来会不会把我们大卸八块?
我调侃:他可能是装醉,试探一下他。
我:你知道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吗?
陈泽:九万两千七百一十三颗。
阿彪:他真是醉了,张口就来,好歹装模做样抬头数数再忽悠我们也行啊,就他妈一如既往的瞎编。
----04----
“陈泽给你买了三只大大的鸡腿,劳驾你下楼来拿,十分钟,脚慢则无。”到寝室楼下后,我拨通电话。
阿彪满腹狐疑看着我说:给谁打电话?把我们的鸡腿给谁?好不容易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扛回来,这是他对我们的报答。
我:一会儿你就知道给谁了。
“谢谢,”曼曼从陈泽手中把三个鸡腿拿过去。
我:谢他吧。
我们把陈泽醉酒买鸡腿的经过事无巨细告诉了曼曼。
曼曼把目光移向陈泽说:他每次都醉。
陈泽仍然醉意十足,只是嗯嗯了两声,也不清楚他是否知道“货物”已经交到曼曼手中。
各自回寝室时,我随口问了一句曼曼:你知道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吗?
曼曼一脸疑惑:不知道。
我回复曼曼:陈泽说,有九万两千七百一十三颗。
曼曼平静地回复我一个字:哦。
她比谁都敏感这一串数字,92713,她的出生年月日,1992年7月13日。
阿彪问我:你怎么知道鸡腿是给曼曼买的?
我回道:掐指一算。
阿彪对我眼神不屑:滚。
其实,前一会儿脚酸休息的时候,我打开微信,看到2小时前曼曼发的一条朋友圈:
“这三个绝世美女想吃鸡腿”。配图是曼曼和她寝室的两个室友。
2小时前,就是10点。
陈泽说“10点了,该回寝室了,宿舍快要关门了,”也是2小时前。他催我们回寝室,其实就是看到了曼曼的朋友圈。
陈泽两次没有说完就被我们打断的“慢”,其实是“曼曼”,而不是让我们走慢点。
阿彪听完我的娓娓道来后对陈泽妙语连珠:你这个杀千刀的痴情汉子,怪不得在校门口我想从你手中把鸡腿拿过来时,你狗日的一万个不愿意。
第二天早上,阿彪把我们从睡眼惺忪中吵醒:陈泽陈泽,你快看曼曼的朋友圈。
曼曼:男朋友,你醒了吗?鸡腿吃完了,今晚还想吃。
曼曼还艾特了陈泽。
跳过以往“再睡两分钟”的环节,陈泽一下子从睡眼惺忪到人间清醒,穿着黑色的裤衩从床上跳下抱住阿彪一顿猛亲。
阿彪一边双手用力推搡一边说:我对男的不感兴趣,滚滚滚。
陈泽眉飞色舞却又假装镇定自若回复道:请您珍惜这情深款款的最后一吻,以后你想要我吻您也没有机会咯。
陈泽,曼曼,在一起了。
----05----
陈泽和曼曼是从同一个县城来这里读大学的,在一个社团活动上认识。
他喜欢曼曼,我们都看在眼里,一直找机会给曼曼表白心意,屡战屡败。
陈泽说,天大地大,喜欢一个人是不明就里的,有些人会知难而退,最终这份不明就里会变成日渐消瘦的回忆,一年两年,一月两月,被遗忘。也有少部分人,凭着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让这份不明就里得到回响。
陈泽做到了少部分人。
这一次,曼曼提出分手,陈泽因为爸爸的病情,他分身乏术,无暇顾及其他事情。在去医院诊断的前几天,身体就一直不太好,陈泽最近一直因为这件事郁闷至极,心情很差。
正是毕业找工作的时候,曼曼在准备一家心仪公司的面试,为了不让曼曼分心,就没有告诉曼曼他爸爸生病的事情。
曼曼提出分手那天,也是面试没有通过的那天。她很难过,准备很久,结果是面试付之一炬。一整天都不见陈泽的人影,也没有消息和电话,一气之下,提出分手。
其实曼曼心里十分清楚,她就是想要“惩罚”一下陈泽, 按照以前的经验,陈泽第二天会不出所料带着甜言蜜语各种美食大鱼大肉来“请求赦罪,”然后他们又手牵手穿梭在林荫小道。
几天过去了,和陈泽聊天对话框中最新一条消息仍然是那冰冷冷的一个“好”字。
陈泽,曼曼,分手了。
----06----
“你看看小姨家林敏都结婚了,你都毕业四年了,什么时候才能找个男朋友,把婚结了,让我也抱抱孙子享享清福,”出租车上,母亲对女儿嗔怪道。
“知道啦,知道啦,这不没有遇到合适的嘛!” 女儿戴着羽绒服的帽子,坐在母亲左边,将头倚靠在车窗上,看着天空中的细雨如丝。
“这个县城就这么大,咱们亲戚都给你介绍多少个相亲对象了,这个不合适,那个不合适,”母亲反驳道。
“师傅,人民路顺路吗?”在路口,一名男子问道。
因为是下雨天,很难打到车,男子不得不和其他人拼车。
“顺路,”出租司机微笑回答道。
“小伙子,你刚下班吗?”出租司机追问。
“不是啊…… 爸妈又催婚了,刚才义务性的吃了一餐饭,” 男子的回答中,这个“啊”拖得很长。
“后座的这个美女也是刚相亲结束,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出租司机叹气似的回答。
被出租司机这么一说,男子不由得好奇看了看后座的母女俩,然后就转过头来了。做女儿的待戴着帽子,看不清楚脸颊。
“你有鸡腿吗?”女儿问男子。
“没有,”男子旋即转过头去回答道。
“你知道夜空中有多少颗星星吗?”女儿摘下帽子继续追问。
“九万两千七百一十三颗,92713颗,”这一次,男子看清楚女儿的脸了,结结巴巴回答两遍,生怕自己没有说清楚。
雨越下越大,女儿对妈妈说:以后您们再也没有机会给我相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