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冷死了

是的,张冷死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必须死,因为我要讲一个悲伤的故事,她不死我这故事没法儿说。虽然也不尽然会有人觉得悲伤。

从哪儿讲起呢,张冷这个人其实无甚特殊,如果说有什么值得特别提的话,大概就是躲过了计划生育的铡刀,躲过了奶奶重男轻女的慢怠,撑过了被父亲拳打脚踢的童年,一路如猛士一般活到了现在。

张冷不容易,但谁容易呢?

大概是成长经历太坎坷,成年的张冷实在无力撑起波澜壮阔的生活,她活得很平凡,平凡到同学同事能记住她的人很少,平凡到她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只是跟随世界机器转动的一个细微零件,有也不方便,失去也无不可。

她有一份普通的工作,每天7点起床,8点出门,对着每一位下一秒就会忘记她的人微笑。她工作了三年,主管夸了她三次,涨了一次工资,800。她死时工资4200。

她的朋友都说她傻,她总是笑应,也不说话。

她大概也知道这所谓的朋友关系娇若琉璃——李熊租房子的时候她支援了5000块钱,不多,但几乎她的所有了,李熊借了五个月,张冷吃了一个多月的馒头夹方便面调料包,因为她没有人可以借钱。

后来她听到别人问他:“你跟张冷是朋友吧?”

李熊说:“不是,我们就同过一年学,哪儿那么多交情!”

张冷不难过,她早知道把自己的心栓在任何一种感情上都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三狗儿和张冷是同事之上的关系,大概也只是因为张冷一年半不间断给她带早餐的原因,她总拉着张冷去吃午饭,对别人说她们是闺蜜,她在失恋的时候哭湿了张冷半条袖子。她又找了一个新的男人,丑、胖、无聊,但她喜欢至极,先凑合也好,她说,因为没有恋爱的话不知道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好闺蜜张冷退居到透明状态。

直至领导说可能会给一个人升工资,三狗儿偷偷告诉领导张冷一周偷玩儿了五次手机,升工资的名额落到自己头上后又觉得对不住“好朋友”,相识三年,她第一次给张冷带了早饭,并送她一颗价值¥2的茶叶蛋,这两块钱磨平了她心中那点可怜的愧疚。


如果说张冷现在死去有什么不用遗憾的话,就是这么平凡的自己居然谈过恋爱,虽然外人看来这更像一厢情愿。

李疯和张冷睡三年多,俩人几乎不见面,见面就睡觉,但这么稳定的睡觉关系难道不是爱情吗?张冷想。

直到她看到李疯揽着另一个女人在她们大厅吻得天崩地裂的时候才觉得事有蹊跷,她略有诧异过去打招呼,女人问:“她谁啊?”

李疯说:“额……嗯……是……”

张冷说:“是同学啊。”她笑了笑,心想:“何必为难。”

后来李疯再也没有来找过她,别人都说她傻,便宜王八蛋三年。

张冷没有理别人,她在河边坐了一夜,想了想,这三年虽然没有什么多的甜甜蜜蜜但是睡得也算开开心心,就算是恋爱吧。

据说有过失恋的人生才完整。


张冷临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她的父亲,时光给他的酷刑不轻,他整个人像受了某种猛烈的撞击一下子缩了不少,坐在饭馆里看着可怜兮兮的。但是张冷不觉得垂暮的恶魔有什么好可怜。

“有时间还是回家看看。”

“嗯。”

“爸带了一万块钱,在这张卡里,你拿着,外面生活不容易。”

张冷推回去,“不用了,挺容易的。”

男人抬头看了看她,目光又躲闪到桌下,犹豫道:“你妈挺想你的。”

张冷的表情松了松,“我八月十五回去看你们吧。”

……


从饭馆里出来的时候,阴郁的乌云忽然裂了缝,张冷眯着眼抬了抬头。

不知死活的野狗在路上乱跑着,整条街弥漫着错综复杂的食物味道,来吃饭的人络绎不绝,张冷闭着眼睛听周围的熙熙攘攘,总觉得安静地可怕——这世界实在是没有令人心动的波澜了。

那辆车迎面撞来的时候张冷大概是能躲开的,但是她没有。

“嘣!”利落干脆,伴随着骨折的咔吧声张冷觉得自己胸腔猛然升起一场凶猛的海啸,脑海里随即涌上一片风平浪静的白色的无垠之海。她勉力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并不明媚的太阳突然觉得无比心安——这样的意外死亡解释这平淡无奇的人生再合适不过了。

她的鞋子翻飞掉落在她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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