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70年，我整整80岁，在国外辗转琉璃大半生，而今总算住进了海南三亚的高级养老院。
这个院要求很严，有钱、有文化、有见识这是必须，还有呢，就是经历特别。
除了夫妻，我们每个房间都是3个人。作为资深光棍，我与两个小妹妹住在了一起，一个77，一个60。
60岁的赵雨涵特别活泼，还没收拾好，她就忙着聊天。
“马雪莹，河北人，地产商的老婆，丈夫没了，所以你到了这儿？”马雪莹点点头，冲她笑笑。
“你很有意思啊，巫娜蝶儿，一个蒙古人，你为什么不结婚呢？你们上世纪90年代的人大多还是比较尊重传统的呀。”听她这么一问，我的思绪一下子飘出好远。
“我当年是想结婚的，可是你知道，2021年那时候的制度太坑了。一旦婚姻进行不下去，我怕离婚把自己弄死或者弄垮，所以，我就跟当时的男朋友分手了。后来在国外，我遇到过好几个合适的，我都拒绝了，就是因为怕离婚麻烦。”
“这确实是个理由。当时这个制度出来之后很多人都不结婚了。”马雪莹说。“不过后来我还是咬牙嫁了。”
“你嫁对了人。”我说。
“唉，你们两个这都不算什么。我们10后到了结婚年龄那才叫麻烦呢。”赵雨涵一边铺床一边说。
“对。2030年修改的《婚姻法》确实比2021年复杂多了。不过它也有个好处，就是离婚少了。”马雪莹拿着抹布擦着桌子说。
“2030年？新的《婚姻法》。我怎么不知道啊！不过也是，那时候我在国外，工作内容也不是什么追热点。”我坐在椅子上，东西早已收拾好。
“你那时候在国外，连咱们国家修改了什么法律都不关注，真行啊。”赵雨涵调侃着。
“好吧，不啰嗦了。我给你们讲讲我这结婚和离婚有多闹心吧。”她歪靠在了床上。
2.
“我初中的时候有个恋人叫做超宇，初中没毕业我们就分开了。上大学那会儿我认识了我后来的丈夫。毕业后我们就准备结婚。那个时候的结婚已经改了，一个人要领3本证，到自己出生地去领天时，到户口所在地领地利，最后，两个人拿着自己的天时和地利，随便去任何地方领第三本证书。这第三本证书你猜叫什么？”她侧过头看着我。
“难道叫人和？”我顿时来了兴致。
“没错。”60岁的小妹妹摇头晃脑。本来坐在椅子上的我听了这个开头，立刻上了床，找了个自己认为最舒服的姿势。
“如果说只是领3本证其实也不算什么，最多就是一个人要跑3个地方，只是这中间你需要等。天时与地利之间需要相隔3个月至半年，地利和人和之间也是一样的。这么说吧，你1月份领一个天时，最快7月份才能把地利人和都拿齐。我这么说你听明白了吗，巫娜蝶儿？”
“明白。”我说。
“那离婚呢？”我活动了一下身子问赵雨涵。
“离婚还跟之前一样，等30天。那次修改就是把结婚变难了，当时就有人说这是跟国际接轨，后来我也出国去看过，某些方面是有点接轨，但咱们的特色别的国家学不来。”
“她说的有道理。”我想。
“哦对了，领天时和地利的时候，你要带着对方的有效证件复印件、他近期的照片还有最重要的：他的社保缴费单子。没有工作的人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不允许办理结婚了，其实这也是对婚姻的负责，跟个穷光蛋怎么过呢？”赵雨涵眉梢一挑。
“当时我们爱的正甜蜜，别说等半年，时间再长也没关系。两个人，6本证啊！最后那天我特高兴。可是，这个人不知道从哪儿了解的我和超宇的事，结果，他从领完最后两本证那天就没完没了。”
“纠缠着伴侣的过去不放，这应该是女人的专利啊。他一个男的怎么这么多事？”我忍不住说。
“谁说不是呢，”虽然过了三十多年，可赵雨涵提起这事，脸上依然流露出愤怒。
“一开始我还跟他解释，告诉他我们早已经断了。可再怎么解释也架不住他每天都纠缠个没完，后面我干脆就什么都不说了。就这么着过了半年。”赵雨涵起身喝了口水。
“有这么一天，他突然跟我说让我生个孩子，还口口声声说生了孩子就没事儿了。我听了这话当时就想杀了他。”
“你们想啊，他那么纠结我过去的事，结婚后还总监视我，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就这状态还要我生孩子，凭什么！打死我我也不信生下孩子就能没事。”
“然后你就说了离婚？”我问。她点了点头。
“你也是够勇敢的哈。”不知怎地，我忽然就说了这么一句，赵雨涵和马雪莹一听都乐了。
“这跟勇敢没有关系。我是被他弄烦了。不就是等30天吗，6个月都等了，30天算什么。”
“第二天我们就去领号了。”
“我们领了号，等了30天，谁都没反悔。”
3.
“跟你们说，领离婚证那天真是……唉等等，我还得先给你巫娜蝶儿解释一下离婚的最后流程。”她又喝了口水。
“领最后的离婚证，之前的总共6本证都得戴上。工作人员检察完了，就会把6本证当着两个人的面放到粉碎机里毁掉。当天，我看到在我们前面有两队，6本证放进粉碎机，女人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我当时没哭，因为我巴不得赶紧结束。”
“那一天离婚的人比较多，粉碎了6本证，我坐在大厅里等离婚证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好戏就是这时候来的。”
“不知道谁通知的，我的初中同学几乎全到了。他们都过来跟我说话，全都说我就应该跟超宇，现在和我离婚的这一个根本不配。甚至很多男同学跟我说超宇爱我爱的都不行了。他们简直就是一群苍蝇，吵的我脑袋都快爆炸了。”
“总算我的证出来了，他们也都走了。结婚的3本证，长方形的，比书还大，离婚证你们猜怎么着，跟一张银行卡差不多。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带着，给你们看看。”她下了床，打开抽屉，果真拿出了一张“银行卡”，拿近了我才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和照片。
“离婚之后你就一直一个人？”我问赵雨涵。她看看我，声调忽然降了下去，后面的话里充满了悲伤和愤怒。
4.
“拿着离婚证没走出多远，我就在街上见到超宇了。他请我吃了顿饭。”
“吃饭的时候，他说同学们说的话是真的，他这些年交了几十个女朋友，没有一个合适。现在他又有女朋友了，家里人催着领证，天时刚刚领完，但他根本不想领后面的。”
“那你们后来在一起了？”马雪莹问。
“才没有呢！这都是他设计的阴谋。之前他在别的城市工作，听说我在帝都，他就紧跟着来了。其实当年是他提出的分手，原因是我太优秀，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谦虚的说我比初中时候更优秀。他这是觉得后悔了，但又舍不下面子，所以他就想法子找到了我丈夫，又加上几个男同学帮忙，把我给黑了。而且这个点他找的太好了，就在我们领人和的前一天。”
“怎么会这样！”马雪莹厉声尖叫了起来。对于她来说，这简直是可以下地狱的行为。
“你们觉得狗血呀，连我也这么觉得。但是，事情就是这样的。当然我不是当天知道的，至于怎么知道的，我……我可以不说吗？”此时的赵雨涵已经泣不成声。看她这样，我们也没法说别的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继续说：“我知道真相之后特生气，把所有初中同学都拉黑了。然后我就辞职去了魔都，找了个比以前收入低很多的事，住着十几平米的小公寓，那段时间我没朋友，现在想想，没憋死也真是万幸。过了两年多，就算走出来了吧，我到了新加坡，参与了一个项目，就是这个项目让我财务自由了。”
5.
“我在新加坡一直待到两个月前我60岁生日。其实我还可以继续在外面漂，就像你巫娜蝶儿，一直玩到80岁在进养老院，不过呢，我突然觉得累了。”
“这么多年，如果说我放下了其实是假的。这不，我刚一回国就想办法打听超宇。你们应该都知道这个年头找人很简单。”她双手一拍大腿。
“嗯，那你找他去了吗？”马雪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没有，我就是打听了一下。”赵雨涵的脸上又重新露出了笑容。
“他后来跟也不知道第几个女朋友结婚了。他们有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感情一般。现在的他妻子得病死了，儿子女儿都不待见他，他一赌气跑到东北去了，那儿的养老院对他还挺好。”
“那就是说他有孩子跟没孩子其实是一样的。”马雪莹说。“就像我，两个闺女嫁到国外，现在都十几年了也不回来一趟。她们爹没了，她们只是打了点儿钱，难道我还缺钱吗。切。”马雪莹不由得举起了拳头。
我看着这两个妹妹，心中百感交集。想了很久，我才对赵雨涵说了这样一句话：“那个超宇用手段其实也是追求你的方式。”她听了哈哈大笑，说：“是又怎么样。他这里面有套路，我这一生最讨厌套路。”
“套路。其实我们都是生活在套路里。结婚那么复杂难道不是套路？”我立刻接到。
“是。但那不一样。现在这个社会，每个人都好像生活在一张网里，套路确实是不少，但套路也有好坏啊。就像3本证，我觉得蛮好，你不觉得吗？”赵雨涵起身走向阳台，外面的海风此时静静地吹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