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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上不进去学,好歹总算混到了初中毕业。——爹妈在叹惜之余,为我在饭店里找了个端盘子端碗的工作。
我由于年轻,又聪明好学,很快地就由一个打下杂的人上升为师父的助理。——也就是给师父帮帮忙,切切菜,洗洗菜,配配菜之类的。顺便跟师父学些烹调的绝巧。晚上连做梦都是我跟着师父学艺。
师父什么都好,不论是人品,还是手艺,更是没得说的。就是常常摆着一副很不高兴的面孔。他经常唉声叹气,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我几次张了张嘴,想问问他。但随即又合上了嘴。又恐怕遭到他的呵斥。——一不高兴,我的厨艺也就因此半途而废了。
两年以后,我由于对这行特别爱好,加上平时用好烟好酒,巴结讨好师父,我俩关系从此走得越来越近了,我们经常在一起喝酒。
很快,红白事的所有席面都难不住我。师父是真心教我,我也是虚心地向他请教和学习。两年后,我的厨艺很快跟大师父比肩了。不论是油炸,还是单炒,不是抡炒瓢,还是在席面上刻花,样样都难不倒我。毫不夸张地说我可以单独承揽各种酒席喜宴。
有一天,下班了,师父把我叫到一家私人饭馆。这一次,师父抢着要请客!我们之间为此事,还推来让去的。最后,我便听从师父的。
师父告诉我,他家里有事,决定不干这行了。我一听,感到非常的吃惊。说实话,我原来对他好,还存有一点私心,为的是能从他那里学到厨艺。当我们真的要分手了,反而地依依不舍。师父不愿告诉我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好意思问他。
他只是低着头搛菜,喝着闷酒,并不时为我劝菜劝酒。我无心吃菜,也无心喝酒。
——一直喝到深夜,师父醉薰薰的,东倒西歪,我扶着他一块回去。
第二天傍晚,师父酒也醒了,头脑也清醒了,果真是向我来道别的。我一下子泪水蓄满眼眶,我执意要送他最后一程,他却挥挥手阻住了我:"——千里送客,总归一别。"
不久,我终于升为这个饭店的大厨。
一干,就是五年。
我家离此地较远,回去一趟太不容易,我自愿晚上就睡在饭店里。
一天晚上,快关店门的时候,我看见一个穿着很肮脏的青年小伙子,满头上沾着麦草,脸像好长时间没洗过的样子。四下里望望没人,就趷蹴在泔水桶跟前,从桶中捞出剩菜剩馍,大口地吞了起来。吃的声音很大,十分美味的样子。好像三天没吃东西一样。我知道,这是哪个经神失常的流浪人,在饭店附近找东西吃。门是虚掩着,我从门缝里看得清清楚楚。他衣服单薄,冻得缩头缩脑的,怪可怜的。这种人,数九寒天,冷一阵,热一阵,若是感冒了谁来管?
"别怕,等一下。"我拧回身,取了一个热馍,还有一碗没动筷子的肉,刚热了出来,正冒着热气。便折进一个塑料袋子中用手提着,拉开了店门。
听到门响,他吓了一跳,立即站了起来,怯怯地向后慢慢退去。
″来,闻热乎着吃,就不冷了。"我对他说。
他看了看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我把塑料袋往他前面的地上一放,就走开了。我想,等一会,他看着没人,会来自己取的。
果然,我从门缝处看到,他四下里望望无人,便把塑料塑袋拴好,又向桶里去捞。等吃饱了,提起打包好的塑料袋,向来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还是这个点,他又来了。蹲在泔水桶前,从桶中捞起一把剩菜向口中送去。牙齿坚利地咀嚼着。这一次,我仔地看了看他的面容,这张面孔太熟悉了。一时又想不起来,好像在那儿见过。
突然想起来了,他和那个人像极了。莫非他就…过后,我又一一地否定了。多么精明的父亲,决不会生出这样的儿子?不会,不会的!世上相似的面孔太多了。
我不想不行!一闭上眼,不由得就想到他。越看越发地像。说实在的,我对这个流浪汉心生同情,将店里给我的饭菜专门留一份给他。
他慢慢地也不怕我了,有时看见我,只是嘿嘿一笑,并不躲开,但从不跨进饭店一步。每次送给他的饭菜,总是打包得很好,好像给谁专捎的一样,却从没见过他当面吃过。反而每次他都是从泔水中捞出东西吃。
可是,这段时间再没见到他了。前天为他留下的饭菜,第二天只好倒掉了。接连一个多礼拜都是这样。
后来,还是从一个每天开着农用车来给猪拉泔水的师傅口中得知,这个流浪汉正是师父的儿子。那一次,师父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师父一生就只有这一个儿子,还是个傻子。那一次,师娘病了,傻儿子侍服不了,师父只好回去侍候师娘。
过了一段时间,好不容易师娘病好了,师父却累得病倒了,加上心情一直不好,病情越来越重,最后不甘地走了。
师娘本来就身体不好,加上这一沉重打击,又卧病在床。傻儿子原先不出远门,现在却越逛越远,但当天必回。而且,每次傻儿子总是提着好吃的回来,一口口喂给师娘。师娘让傻儿子吃,傻儿子说,我在外头吃得饱饱的,你吃吧!你吃了快些好起来,我就永远能有娘了。师娘知道,这是傻儿子碰到哪个好心人了。只是默默地流下泪来。
几天后,师娘也追随师父去了。村里的好心人联合起来,葬埋了师娘。
从此,傻儿子又不再出去闲转了。
又过了几天,荒草坡塄的坟园里,又多出一座新坟。人们叹惜说:″如今,傻子一家人总算团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