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谈日出

        平常人在自己久住的地方是很少会在意日出的，如不被人问起，似乎根本就没有想起还有这样一回事。大多情况是在日出之时仍沉沉酣睡，自然无缘得见。有一部分则是因有事而早起赶路，见着了也视若无睹，心中挂念着那未办之事。而最后一部分或有闲心或成心见了日出的，确以之为美，但也再无其他思绪。而当旅行在外时，看日出则突然如朝圣一般成了许多人的必备节目。平心静气，想象自己如同是在大教堂的虔诚基督徒，迎着朝阳生出颇多感悟。仿佛日出在此时才有了特别意义，可以让人感动并回味良久。想必这是人在旅途的微妙心态变化所致。

        听过一句话：“成人白天为生存，晚上为生活。”日出后，人为生存的努力开始，所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生计迎难而上，为身边人殚精竭虑，为躲避世俗纷扰静养生息，至少于己感觉未曾虚度了光阴。在人类聚居的地方从高楼到马路逐渐被染上一道亮色，又似盖上一层看不出质地的绸缎，随之而来的是为利往来的熙熙攘攘。而其他生物则更严格地遵守着自然法则，在各自的战场为生存而战，虽不起眼但毫不卑微。

        中文当中有一个词，叫“光天化日”，白昼之下众目睽睽，按常理自是不能作奸犯科的。从古至今罪恶苟且之事常与黑夜绑在一起，行此类勾当的如盗贼刺客之流，基本是一身黑色的行头。对心中存恶念的人，普照的阳光天然有份威慑。于是日出之后，热爱生活的善良人们就多了一份保障。

        日出与日落历来也是各种文化艺术作品青睐的对象。这一头一尾被赋予了诸多意义，而中间这十几个小时的太阳假使出现在什么作品当中，也只是起了些跑龙套的作用，推定了时刻，丰满了构图，不外如是。大大的圆盘悬在空中，若非燥热难耐则无人提起。但日出之时，太阳只需露出一条细缝，就可以让注意到的人莫名地百感交集，更不必说那些本就感性的艺术家。据说欣赏画有一个角度，就是欣赏时间。不知是否就是从中体会时间的凝结、变幻与流逝。若真是如此，那么作画记录日出，恐怕是比较契合这种角度了。

        当然，绘画终究是比较抽象的艺术形态。日出被赋予的更多普世意味，还是电影当中表露得多些。其作为一天的开始，往往被赋予新生、转机、期待等内涵。一个新生的组织或婴孩的诞生，从某个角度射来一道阳光总是贴切。前一夜被妖魔鬼怪折腾了一宿，此时来一个日出的镜头，也许预示着主角们能逃出生天甚至转守为攻。各种情况不一而足，但随之而来的总是观众们对后续情节的美好期许。

        太阳就此冉冉升起，今天看到的太阳是否和昨天的一样？今天是否会和昨天不同？明天会变得更好还是更差？仅从单独个体来说，无论有否生命，其被造物主赋予的终极命运并未有差别。人类也并非例外，即便能创造一些意义，也仅在眼前。几个孩子在海边专注地建造着一座精美的沙雕城堡。半小时筑起了城墙，一小时后添置了城门和大炮，四五小时以后终于大功告成，然而涨潮的时间也来临了，结果可想而知。在筑城时须全力以赴，但心中明知一旦涨潮必然前功尽弃。赛雷卡有一句更漂亮些的话：“爱我们所爱，但要知道我们所爱的都如朝露。”从这个意义上说，日出可以是一发信号弹，提醒我们今天是否该再做些什么。也许我们只能接受，但只要有一丝可能还是要试图去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