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你怎么看

哈代的诗虽朴素,却极为丰美。好比低调的奢华,而且通篇读来都是使人惊异的感同身受,不刻意去抽象,去暧昧;简洁而深刻,亲切而不晦涩,没有强行堆砌,没有无病呻吟。托马斯·哈代(1840.6.2~1928.1.11),最初肯定也是为了读《苔丝》而知晓,然而《无名的裘德》,才是我心目中更可歌可泣的巨作。之后又读哈代诗选,惊异的同时又不无自恋地认为,还有谁比我同这个一百多年前出生的英国人的人生体悟更加神奇地相似呢。

(一)声音
我思念的女人,我听见你的声音
一声声地把我呼唤,呼唤
说你不再是与我疏远的模样
又复是当初我们幸福的容颜
真是你的声音吗?那么让我看看你
站着,就像当年等我在镇边
像你惯常那样站着,我熟悉的身姿
与众不同的连衣裙,一身天蓝!
也许,这不过是微风朝我这边吹来
懒洋洋地拂过湿润的草地
而你已永远化为无知觉的空白
无论远近,我再也听不到你
我的周围落叶纷纷
我迎向前,步履蹒跚
透过荆棘丛渗过来稀薄的北风
送来一个女人的呼唤

(二)以后
当“现在”在我不安的逗留告终时闩上了后门
当五月扑动欢快的绿叶像鸟儿鼓翅
片片都覆盖着精细的膜如同蛛丝
邻居们会不会说:“他平素爱注意这样的事?”
如果在暮色里,夜隼随着寒露悄悄下降
穿过暗影飞来,像眨眼般无声无息
落在被风压弯的山地荆棘上
凝视者会想:“对于他,这景象该是多么熟悉。”
如果我消逝于夜蛾飞舞的温暖的黑夜
当那刺猬小心翼翼地漫游草地
有人会说:“他力求使这些无辜生物不受迫害,
但他也无能为力,而如今他已离去。”
如果听得我最终归于沉默,人们站在门口
凝望着冬夜缀满天空的星斗辉煌
永远告别了我的人们,会不会浮起一个念头:
“他最善于欣赏这样的神奇景象?”
当暮色苍茫中响起我离去的钟声
它的嗡鸣被逆风切断而暂止
待到再响之时,恰似另一口新钟
这时会不会有人说:“他如今听不见了,但他平素爱捕捉细微的事?”

(三)伤口
我爬上山的顶端
见西天尘雾蒙蒙
太阳躺在其间
恰似伤口的血红
恰如我的伤口
谁也不会知晓
因我不曾袒露
心被刺透的记号

(四)对镜
当我照我的镜,
见我形容憔悴,
我说:“但愿上天让我的心也像这样凋萎!”
那时,人心对我变冷,
我再也不忧戚,我将能孤独而平静,
等待永久的安息。
可叹时间偷走一半,却让一半留存,
被时间摇撼的黄昏之躯中,搏动着正午的心。

(五)责备
现在我死了,你却对我歌唱
我们曾经熟知的歌曲
但是我活着的时候你却不愿
或者不想唱上一句
现在我死了,你却披着月光,
心情沉重地来到我跟前
啊,我真盼望自己能够复活
来赢得这份温柔的情感
当你死了,站到我身边
像现在这般爱我
没有争论
你是否会变得冷淡无情
如同我俩活着的时分?

(六)沉思的少女
“默默无闻的人儿,你为何经常
独自一人悄悄地溜开?”
她猛吃一惊,微微掉头,
满面羞色地说了起来:
“每当风标指向他那遥远的故乡,
我就登上陡峭的山坡,
我想吹拂过他嘴唇的微风,
此刻也会在我唇边抚摸。”
“每当他披着晚霞散步,
我就倘佯到白色的大路,
心中甜蜜地沉思冥想:
这条路会连接他的脚步。”
“每当驳船向伦敦航行,
我观看着它们在远处消逝;
他的窗口正朝着码头,
驳船的来临他能尽收眼底。”
“我去迎接夜空中的明月,
赏月给我们带来了满足;
只要他还有着昔日的情趣,
我们的目光就能在夜空任意撞触。”

(七)无题
那个冬日我们站在池边
太阳苍白,像上帝在责备
干枯的草地上仅有几片叶子
树叶都变成了灰烬,只剩下
这几片灰白的叶子
你看着我的眼神象游动着的
多少年前乏味的谜语
我们之间说来说去的那些话
恰恰因为我们的爱而失去
你嘴角的笑容让人可怕地
负有足够的勇气去寻死
你那辛酸的笑容轻轻扫过
象不祥的鸟的翅膀
从那以后,爱情的欺骗和扭曲
活生生地教我记住
你的脸,上帝诅咒的太阳,那棵树
和池边败叶片片的池水

(八)旅行之后(节选)
我终于重访你昔日常游的地方
跟随你跨过岁月和消逝的美景
朝着你把我抛下的黑色空间凝望
对于我们的过去你想说些什么事情
夏日给了我们甜蜜,秋天却带来了分离
相信我吧,虽说人生阴沉,我却不在意
你把我引向这里,愿你再领我到这个地方!
我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那时我们的道路铺满鲜花,生活充满乐趣

(九)月食
地球,现在你的阴影
以均匀的单色和曲线
沿着月亮的柔和的光线
从极点到中心,偷偷潜行
我怎能把阳光投射的匀称美丽
去连结你的深遭折磨的形象?
我怎能把那静如神圣悬崖的侧面像
去连结充满苦难和凄惨的陆地?
巨大的人类怎能只能投下
如此之小的阴影?天堂宏伟的人间规划
能否禁闭在那边弧光所指的海岸?
这是不是星球的量规,来测量
地球表面,战争的民族,涌现的大脑,
英雄,以及比蓝天更美的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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