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日
明帝乱点鸳鸯谱
太傅装病制政敌
魏文帝曹丕四十岁时死了，太子曹睿继位，就是明帝。
明帝的生母甄氏，原来是袁绍的儿媳，长得很美。【221.5太祖[曹操]之入邺也，帝[曹丕]为五官中郎将，见袁熙妻中山甄氏美而悦之，太祖为之聘焉，生子睿。】
曹操打垮袁绍后，把她给曹丕娶来作了夫人，只因受到郭贵嫔的排挤诋毁，早已死去。【221.6及即皇帝位，安平郭贵嫔有宠，甄夫人留邺不得见，失意，有怨言，郭贵嫔谮之，帝[曹丕]大怒，六月，丁卯，遣使赐夫人[甄氏]死。】
贵嫔没生儿子，曹丕要她抚育曹睿，母子相处颇好。这孩子从小便养成仁者的心肠。【226.1初，郭后无子，帝使母养平原王睿；以睿母甄夫人被诛，故未建为嗣。睿事后甚谨，后亦爱之。】
有一次，父子俩上山打猎，文帝射死一只带着幼仔的母鹿，回头叫儿子射幼仔。儿子不情愿，眼泪直流：“父亲把母鹿射死了，儿子哪再忍心又射小鹿呢？”【226.1帝与睿猎，见子母鹿，帝亲射杀其母，命睿射其子。睿泣曰：“陛下已杀其母，臣不忍复杀其子。”】
文帝心里一震，丢下弓箭，捧着儿子的头，说：“真是我的好儿子啊！”【226.1帝即放弓矢，为之恻然。】
明帝当政后，本想继承祖父和父亲的遗志，完成统一中国的事业。可是东吴有孙权，西蜀有诸葛亮，都是强劲的对头，他又怎能得手呢？
明帝常到法庭旁听，怕审判官出漏子。他说：“监狱和法庭，是国家的生命，要特别留心。”他把游玩胜地“平望观”改名为“听讼观”；【229.10冬，十月，改平望观曰听充观。帝〔魏明帝曹睿204年－239年，23岁即位，36岁死。〕常言：“狱者，天下之性命也。”每断大狱，常诣观临听之。】
又叫人把七百多万字的法律简化，丢掉那些终生读不完的繁琐条文。【229.10初，魏文侯师李悝著《法经》六篇，商君受之以相秦。萧何定《汉律》，益为九篇，后稍增至六十篇。又有《令》三百馀篇、《决事比》九百六卷，世有增损，错糅无常，后人各为章句，马、郑诸儒十有馀家，以至于魏。所当用者合二万六千二百七十二条，七百七十三万馀言，览者益难。帝乃诏但用郑氏章句。尚书卫觊奏曰：“刑法者，国家之所贵重而私议之所轻贱；狱吏者，百姓之所县命而选用者之所卑下。王政之敝，未必不由此也。请置律博士。”帝从之。又诏司空陈群、散骑常侍刘邵等删约汉法，制《新律》十八篇，《州郡令》四十五篇，《尚书官令》、《军中令》合百八十馀篇，于《正律》九篇为增，于旁章科令为省矣。 】
这也算是他做的两件好事吧。
不过他怪事也干得不少。以前，贵族官吏犯了罪，家属妇女要送到官府做奴婢，有的改嫁别人。明帝下令：嫁了人的追回来，归还原来的丈夫。但是，原来的丈夫要用一位年貌相当的女奴来调换，那些特别美丽的，送入后宫作妃嫔，想换也不行。于是事情变得复杂了：丈夫想接妻子团圆，得出高价买女奴；送去女奴，有时换回来的却不是自己的妻子，甚至是长得很丑的陌生人。不少家庭还是被拆散了。比起后人常说的“乔太守乱点鸳鸯谱”，搞得更乱，真是啼笑皆非，怨声载道。【〔237.9〕时有诏录夺〔犯罪官吏〕士女，〔录，收也。〕前已嫁为吏民妻者，还以配士，听以生口〔奴隶〕自赎，又简选其有姿首者内之掖庭。〔姿，謂有色者；首，謂鬒髮者。〕太子舍人沛国张茂上书谏曰：“陛下，天之子也，百姓吏民，亦陛下子也，今夺彼以与此，亦无以异于夺兄之发妻弟也，于父母之恩偏矣，又，诏书听得以生口年纪、颜色与妻相当者自代，故富者则倾家尽产，贫者举假贷贳，贵买生口以赎其妻。县官以配士为名而实内之掖庭，其丑恶乃出与士。得妇者未必喜而失妻者必有忧，或穷或愁，皆不得志。夫君有天下而不得万姓之欢心者，鲜不危殆。且军师在外数十万人，一日之费非徒千金，举天下之曲以奉此役，犹将不给，况复有宫庭非员无录〔超额〕之女。椒房母后之家，赏赐横与，内外交引，其费半军。昔汉武帝掘地为海，封土为山，赖是时天下为一，莫敢与争者耳。自衰乱以来，四五十载，马不舍鞍，士不释甲，强寇在疆，图危魏室。陛下不战战业业，念崇节约，而乃奢靡是务，中尚方作玩弄之物，后园建承露之盘，斯诚快耳目之观，然亦足以骋寇雠之心矣！惜乎，舍尧、舜之节俭而为汉武帝之侈事，臣窃为陛下不取也。”帝不听。】
明帝不信佛，不求仙，不吃长生药，却硬要把汉武帝造的铜人、承露盘和大钟，从长安拆迁到洛阳来。【237.9是岁，徙长安钟虡、橐佗、铜人、承露盘于洛阳。】
拆取铜盘时，响声传出一百多里；铜人太重，几千人也拉不动，只得丢在霸城了事。【237.9盘折，声闻数十里。铜人重，不可致，留于霸城。】
可他又老是牵挂着这件事儿，下令把洛阳的铜收聚起来，铸成两个大铜人，取名“翁仲”，放在司马门外，一边一个。【237.9大发铜铸铜人二，号曰翁仲，列坐于司马门外。】
又造一条黄龙，有四丈高；一头凤凰高三丈，放在内殿。【237.9又铸黄龙、凤皇各一，龙高四丈，凤高三太馀，置内殿前。】
新建一座花园，下令文武百官都来挑土；到处搜寻奇花异草和珍禽怪兽。【237.9起土山于芳林园西北陬，使公卿群僚皆负土，树松、竹、杂木、善草于其上，捕山禽杂兽致其中。】
虽然大臣们不断提意见阻拦，明帝却根本不听。明帝在三十四岁时得了重病，把司马懿从前线召回，拉着他的手，含泪嘱咐：“我早就要死的，硬撑着，是等你回来，见上一面，也就放心了。”【239.1春，正月，懿至，入见，帝执其手曰：“吾以后事属君，君与曹爽辅少子。死乃可忍，吾忍死待君，得相见，无所复恨矣！”】
他把两个儿子叫到床边，指着齐王曹芳，告诉司马懿：“你看清楚，这就是太子，不要搞错啊。”又要太子抱着他的脖子，表示亲热。【239.1乃召齐、秦二王以示懿，别指齐王芳谓懿曰：“此是也，君谤视之，勿误也！”】
司马懿亲了亲孩子，点点头：“陛下放心吧，老臣都记住了。”明帝这才闭上了眼睛。【239.1又教齐王令前抱懿颈。懿顿首流涕。是日，立齐王为皇太子。帝寻殂。】
八岁的曹芳当了皇帝，大将军曹爽和太傅司马懿共同辅佐。这曹爽只爱吃喝玩乐。【239.1太子即位，年八岁；大赦。尊皇后曰皇太后，加曹爽、司马懿侍中，假节钺，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
十年后的春天，司马懿借机杀死曹爽，从此真正掌握了朝中的大权。
说到诛杀曹爽，倒是很有意思的。
曹爽没有什么能耐，只会奢侈享受，家里的饮食衣服和车马用具，都跟皇帝一样；宫里的珍宝古玩常往家中偷，还把明帝的妃妾弄回来唱歌跳舞。【248.9大将军爽，骄奢无度，饮食衣服，拟于乘舆；尚方珍玩，充其家；又私取先帝才人以为伎乐。】
打了许多窑洞，装饰豪华，跟同伙何晏、邓赐、李胜等人，日夜宴乐，不管政事，哪里像个大将军呢？【248.9作窟室，绮疏四周，数与其党何晏等纵酒其中。弟羲深以为忧，数涕泣谏止之，爽不听。爽兄弟数俱出游，司农沛国桓范谓曰：“总万机，典禁兵，不宜并出，若有闭城门，谁复内入者？”爽曰：“谁敢尔邪！”】
司马懿老谋深算，看不惯这一套，想乘机把他搞垮，却一时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恰好曹爽把李胜提升为荆州刺史，李胜要回到本籍去做官，来跟太傅司马懿告辞。【248.9冬，河南尹李胜出为荆州刺史，过辞太傅懿。】
见面时，太傅呆头呆脑，两眼发直，几个婢女扶着。他指指自己的口：“喝、喝……要水。”话也说不清。婢女捧上稀粥，他不接，勾头舔吮，流得胸前到处是。【248.9懿令两婢侍，持衣，衣落；指口言渴，婢进粥，懿不持杯而饮，粥皆流出沾胸。】
李胜很吃惊：“听说太傅又犯了麻痹症，我还不信；想不到尊体竟到了这个样子！”心里倒是乐滋滋的。【248.9胜曰：“众情谓明公旧风发动，何意尊体乃尔！”】
太傅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我……老啦，日子……不长啦，你委屈……委屈点，到、到、到并州......去吧。并、并州挨......挨近胡、胡、胡人，好好……防……防备；我们……恐怕……怕见不着、不着啦。要多、多、多关照我、我的儿子，师儿，昭儿……兄弟。”【248.9懿使声气才属，说：“年老枕疾，死在旦夕。君当屈并州，并州近胡，好为之备！恐不复相见，以子师、昭兄弟为托。”】
李胜听他说自己去并州，就告诉他：“我是去本州，不是并州。”【248.9胜曰：“当还忝本州，非并州。”】
太傅又把话搞混了：“你才……才到过并州吗？”【248.9懿乃错乱其辞曰：“君方到并州？”】
李胜摇头道：“不是并州，是本州，我的本籍就是荆州。”【248.9胜复曰：“当忝荆州。”】
太傅又说：“老糊涂啦，听不清什么了。你、你、你年纪轻，回到本州，正好建立……建立功业呢。”这些话说得很吃力，慢吞吞，上气不接下气。【248.9懿曰：“年老意荒，不解君言。今还为本州，盛德壮烈，好建功勋！”】
李胜告辞后，直奔曹爽，喜洋洋地说：“太傅像具死尸，一口气悠着，神也散了，不须再担心啦。”【248.9胜退，告爽曰：“司马公尸居馀气，形神已离，不足虑矣。”】
临别上路时，当着送行的人，故意向曹爽流泪：“太傅的病没法治了，我好伤心啊。”这话是暗示曹爽，今后只管稳坐钓鱼台。曹爽一伙人信以为真，毫无准备，更加纵情作乐。【248.9他日，又向爽等垂泣曰：“太傅病不可复济，令人怆然！”故爽等不复设备。】
第二年春天，曹爽等人跟着皇帝去拜遏明帝陵墓。【249.1春，正月，甲午，帝谒高平陵，大将军爽与弟中领军羲、武卫将军训、散骑常侍彦皆从。】
司马懿假借皇太后的诏令，关闭城门，占领武器库，接收大将军府的军队，上书揭露他的罪行，同时派人告诉他，只要认罪，可以免职回家。【249.1太傅懿以皇太后令，闭诸城门，勒兵据武库，授兵出屯洛水浮桥。】
曹爽本来无能，面对现状，一筹莫展，叹道：“投降算了，当个土财主大概行吧！”【249.4爽乃投刀于地曰：“我亦不失作富家翁！”】
他请求免去大将军职位，和兄弟们一起回家，以为可以安享天伦之乐的。
岂料太傅派出军队把他的府宅团团围住，四角搭起膝望台，日夜有人监视，室内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楚。【249.4爽兄弟归家，懿发洛阳吏卒围守之；四角作高楼，令人在楼上察视爽兄弟举动。】
曹爽挟着弹弓到后园打鸟，台上马上就喊：“撤职大将军到东南方向去了！”后园就在东南方。这简直跟坐牢狱一般。【249.4爽挟弹到后园中，楼上便唱言：“故大将军东南行！”爽愁闷不知为计。】
过了些天，太傅命人检举曹爽一伙阴谋造反，加上“大逆不道”的罪名，一起处死，连三族也诛灭了。【249.4戊戌，有司奏：“黄门张当私以所择才人与爽，疑有奸。”收当付廷尉考实，辞云：“爽与尚书何晏、邓飏、丁谧、司隶校尉毕轨、荆州刺史李胜等阴谋反逆，须三月中发。”于是收爽、羲、训、晏、飏、谧、轨、胜并桓范皆下狱，劾以大逆不道，与张当俱夷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