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司机

小卫现在无比痛恨以前跟他说“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的那个人，什么样的力量促使他给自己灌输进这种人生认知来?这导致小卫对自己的定位和要求一贯偏高，而自身的能力与行动上的迟缓往往跟不上自己的心境，他玩些糊弄人的小把戏，朋友们都受骗了，把他当成一个会创造奇迹的大神。结果是偶然的一天这点小把戏终于被人识破，他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出去转转吧，兴许心情会好一点。”小卫这样想着，便披上夹克急匆匆的出了门。

我们看到这个发丝凌乱、满身污垢的青年正蹲坐在马路边，头垂着，眼神迷离又呆滞的盯着地面，久久的盯着地面。

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停在了他的面前，没等司机出口，他站起身猛地拉开车门坐下来。

“去哪里?”年轻的女人问道。

“不知道，你随便开吧。”小卫头依然垂着，不假思索的回答女人。

女人估计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乘客，迟迟不敢发动车子。

“你?”

“你随便开，我想下车了自然会说的，我会付钱。”

缓缓的轰鸣声响起来，车子开始向前行驶，女人不时的偏过头来看这个垂着头的男人。她终于看不出他身上是否有些神经的异样便松了口气。她大概猜出这个人心情不是很好，于是把车载音乐打开。小卫听不出来这是什么曲子，只听出来前奏是用钢琴演奏，墨黑的车窗将外界隔绝开来，缓慢的琴键顿时迫使车速降下来，周围的一切都像电影里的升格画面，妇人正抱起摔倒的孩童，店家举着一只巨大的龙虾笑的嘴里流出哈喇子，清纯的女学生站在站牌下焦急的望着远方，连狂躁的风也撼不动青翠的槐叶发不出半点声响。

大提琴加入进来，那一把撕裂着嗓子哭喊的大提琴哟，一下子让安静的钢琴慌了神，不断的加快脚步，想逃脱大提琴的魔咒追捕。

“是不是心里很乱？”女人调低音量张开口。

“你怎么知道?”小卫缓过神来。

“是遇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

“这个世界太大了。”

“是啊，一个区里面每天都有几万人想当出租车司机。”

“你这话很有意思。”

“那你呢?受了什么排挤？”

“你怎么认为是排挤?”

“人失望本就是受了排挤，失恋是被恋人排挤，碰壁是被上级排挤，失业是被同行排挤。”

“是这样，没错。”小卫终于扬起头，靠在座椅上，脖颈发出嘎嘣嘎嘣的声响。

“我倒不是你说的那几种情况。举个例子，我如果是个送外卖的，老板每天夸我工作踏实干得不错，有一天我为了能更快把外卖送给客户所以骑走了路边一辆插着钥匙的电动车，失主找到店里狠狠地把我打了一顿，我才知道这叫偷，偷竟然是违法的。”

“那你可太傻了，你早该知道偷是违法的。”

“不，我早该知道我这是在偷东西。”小卫这时注意到，跟他说话的是一个化了淡妆的女孩，太清纯了，这根本看不出来是个成熟的女人。

小卫继续说“我痛恨的是那个老板，他要是每天骂我训斥我，告诉我说我就是个什么事都干不好还整天想着投机取巧等我垃圾，兴许就不会这样。我只是举例，啊!你干什么?!”

女孩猛的踩了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边。

“我还没说要下车呢!”小卫不满的抱怨着。

“你太喜欢抱怨了，这不需要你老板提醒你，你自己就该认识到你是垃圾。”

“从来没人这样骂过我。”

“所以我骂了!”

小卫一时说不出话来，一肚子的陈词滥调在这个女孩面前顿时被吓得全烂在了肚子里。

“我，对，我是垃圾，我本来就是垃圾。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在骗自己。可是，我该怎么做呢？”

“下车，那个小偷应该重新去找份工作，你该去睡一觉。”

“你逼我走？”

“对，我又不认识你。”

“我叫孙小卫，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张汝葶，你走吧。”

“好，谢谢你。我们现在认识啦，我们会再见面的。”小卫边说边下了车。

女孩已经准备离开，小卫感谢这个女孩骂醒自己，俯身趴向车窗。

“刚刚那首曲子叫什么？”

“Villanelle”透过扭曲的夕阳光辉，张汝葶浅浅的一笑，小卫记住了这张脸。

车开出很远后，小卫才想起自己还没给钱。这时一股恶臭传来，小卫环顾四周，原来她真把自己带到了一个垃圾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