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枫叶丰泽
01
我出生的时候，姐姐已经七岁了。她不是我的亲姐姐，是爸爸战友的孩子。
爸爸是海军军官，他的战友在执行任务时，双双遇难，家里没有其他人了，爸爸就把他们的女儿接回了家。那时姐姐只有三岁，而爸爸跟妈妈还在谈恋爱，没有成家。
妈妈不喜欢姐姐，从一开始爸爸把她带回自己的家时，就不喜欢。我是后来上了中学，爸爸才告诉我妈妈不喜欢姐姐的原因。因为姐姐的妈妈曾经是爸爸的恋人。
姐姐从小懂事，因为寄人篱下，所以她养成了忍辱负重的品行。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能够感觉到妈妈不喜欢她，所以她从小就尽可能地多给家里做事。人还那么小，就给家里买菜做饭，洗衣服擦地，无论春夏秋冬，不管刮风下雨，她都任劳任怨地做着一切她能为家里做的事情。
妈妈不喜欢姐姐，但是她的涵养又让她不会直接辱骂姐姐，所以，她们之间的关系很奇怪。姐姐见到妈妈，总是下意识地低下头，怯怯地叫一声：“梅姨。”而妈妈总是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冲她点下头，然后高傲地从她身边走过，眼光不会在姐姐身上停留多一秒钟。
小时候，我的身体很弱，总是生病，妈妈抱着大哭不止的我，时间长了，就会很烦躁，因为妈妈是那种特别优雅的女人，长得漂亮又干净，她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大家闺秀，确实不应该与哭声、喊声、凌乱、混杂的环境融为一体。
于是，当我的哭声引起妈妈的厌烦时，姐姐就跑过来，从妈妈手中接过我，抱在怀里，轻轻地哄着我，轻轻地给我唱着童谣，甜甜地冲着我微笑，直到我含着眼泪入睡。
姐姐只比我大七岁，自己还是个孩子，却已经担负起照顾保护我的责任。而这个责任是她自己赋予自己的。
于是以后，只要我一哭，妈妈就把我交给姐姐。说来也奇怪，只要姐姐一把我抱在怀里，我就盯着她，停止了哭闹，然后就是冲着姐姐笑。
姐姐跟我在一起的时间好像比妈妈还多。她送我上幼儿园，送我上小学。她比我大七岁，却俨然我的家长般地护着我。
记得有一次暑假，研究院组织孩子们出去玩，那个大巴里乱哄哄的拥挤不堪。姐姐给我找到一个座位，她让我坐下，而那些半大小子也想坐，姐姐就站在我身边护着我，挡住他们。那几个半大小子有意无意地用拳手捶姐姐的背，很用力地捶，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姐姐不还手，也不还嘴，可就是不离开我的身边，用手把我环抱在怀里，不让那几个半大小子靠近我。我则紧紧依偎着姐姐，在她的怀抱里寻求安全与温暖。
02
姐姐学习成绩一直不太好，她把时间都用在做家务和照顾我上了。她的家长会从来没人去开。妈妈自然是不会给她开家长会的，而爸爸很少能回家一次，所以爸爸对姐姐心存愧疚。
我八岁那年，有一次爸爸回家，姐姐做了一桌菜，好吃极了。优雅的妈妈因为很久没见到爸爸了，于是着了盛装迎接爸爸的归来。
在饭桌上，爸爸问了姐姐的学习，问了她的生活。姐姐低着头，轻声回答着：“江叔，我学习不好，数理化总也学不会，太笨了。真是对不起您和梅姨。我真的是好好学了……”
姐姐说着眼眶红了，爸爸的眼睛也湿润了，他不再问姐姐，而是说：“云云，是我对不起你，没有好好照顾你。小天跟我说了你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也跟我说了你对他的照顾和疼爱，叔叔要谢谢你。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却在操持这个家，叔叔阿姨觉得很愧疚，没有给你一个较好的学习和生活环境……”
爸爸说这些话的时候，满脸的愧疚，眼睛还有意无意地瞧瞧妈妈，那眼神里流露出不满与气愤。是的，当爸爸问我姐姐的情况时，我是把自己内心对妈妈的不满，真实地告诉了爸爸。
我特别看不惯妈妈对待姐姐颐指气使的态度。姐姐一个孩子，为家里做了那么多事情，做家务，给我和妈妈做三餐，照顾我和妈妈，让我可以毫无牵挂地读书，让妈妈可以心安理得地优雅，她自己只有在累了一天，做完所有家务事后，才能趴在桌上学习，而那时通常都已经晚上十点了。
就是这样，妈妈还是不满意她，从来也不正眼瞧姐姐一下。以前，姐姐曾经怯怯地问过妈妈，能不能去给她开家长会。而妈妈抬着眼，脸上挂着轻蔑的微笑说：“这不合适啊，我去给你开家长会算怎么回事呢？我是你什么人呢？等你江叔哪天回来，让他去给你开会吧。”
姐姐闻声没再说什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凭着毅力最终没有让眼泪流下来。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跟妈妈提起过开家长会的事情。
爸爸听我说了这些后，很气愤，但知道不能正面去质问妈妈，因为这样会给姐姐带来更大的灾难，所以只能这样暗示一下妈妈，让她知道自己对她的不满与气愤。
妈妈是何等聪明之人，当然感觉到了爸爸目光中的含义。她依然优雅地微笑着，优雅地吃着姐姐做的菜，就是不呼应爸爸的话。我想她知道自己在这个家至高无上的地位，所以，她只要优雅下去就可以了，别人对她的不悦，总是会在她优雅的微笑与举止中无奈地自动消失的。
爸爸那次很快就走了，走的时候，他把我和姐姐叫到身边。沉默地看了我俩好久，然后对我说：“小天，小的时候，姐姐保护你照顾你。现在你八岁了，是个小男子汉了，你应该保护照顾姐姐了。不要让她被人欺负，你更不能欺负她。”
我郑重地冲爸爸点点头：“爸爸，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保护姐姐，照顾她。不让人欺负她，我更不会欺负姐姐。”
姐姐流着泪低下了头，爸爸把我们俩搂在了怀里，许久没松手，直到妈妈走过来，优雅沉静地跟他说：“该走了，车在外面等着你。”
03
姐姐的性格很温顺，从来也不会跟人发脾气。由于寄人篱下，她越发地逆来顺受。她爱干净，总是利索地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她依然不太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说的话是不是会让妈妈不高兴。所以，她就只是埋头干活，然后躲回房间去读书。
她特别喜欢跟我一起去上学。因为她可以跟我无拘无束地说话，问我好多问题，我也乐得在她面前装着做各个领域的专家，享受她真诚的略带崇拜的惊叹。
姐姐高考意料之中的失败了。她难过了很久，却没有在我们面前流一滴眼泪。她更加拼命地干活，以求得妈妈不要指桑骂槐地羞辱她。妈妈依然不正眼瞧她，但是也没有过分地为难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姐姐在这期间找到了一份给人加工礼品的工作，可以在家里完成，然后邮寄过去，报酬还过得去。她挺开心，至少可以挣钱养活自己了。
她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时，就给了我一千元，她说：“小天，别嫌少，就是一份心意。谢谢你这些年护着我，给我带来安全温暖和快乐，姐姐真心谢谢你。”那年我才十二岁，听姐姐说这话，心里好难过，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我留下了姐姐的心意，没有乱花而是存在了银行里，我想总有一天，我要把这钱用在姐姐身上。
姐姐陪伴着我从小学读到初中，从初中读到高中毕业。高中三年的生活很苦很累。姐姐一如既往地照顾关爱着我。她每天晚上都默默地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陪我读书，我的灯不关，她是不会上床睡觉的。知道有姐姐在陪着我，我觉得夜晚不黑，学习也不累了。
姐姐每晚都会给我煮点东西吃，她说学习太辛苦了，身体必须要结实才扛得住这样的重压。我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九点整，姐姐悄悄走进我的房间，把银耳红枣粥，绿豆粥，木瓜杏仁粥或者各种水果拼盘端给我。有她默默地陪伴和照顾，我的高三生活不乏味，不单调，似乎也不辛苦了。
有时候复习的东西太多了，我也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觉得脑袋要炸开了，心烦得要命，想摔东西，想骂人，到处乱走。这时，姐姐总是拉着我，陪我到外面去散步。
她总是微笑地注视着我，拉着我的胳膊，轻轻地说：“小天，你不要心烦，也不要着急。你学习那么好，又那么聪明，你是一个阳光健康的男孩，你总有办法把题解出来，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也不是说高考生就必须要烦躁，你说对不？你别把自己当高考生，就像以前那样自然地学习，开心地做题，背书，你肯定没问题的。”
望着姐姐亲切的笑脸，听着她轻柔的声音，感受着身边的她清新自然的味道，我真的安静下来了。是啊，谁说高考生就必须烦躁？假如我不去想那拥挤的独木桥，假如我就按部就班地复习每科的知识点，以我的基础和积累，我大可不必烦躁焦急啊。
我安静了下来，于是姐姐每天晚上都陪我在外面走上二十分钟，跟我聊天。其实她说不出什么精彩，但她是忠实的听众。我喜欢她抬头用心注视我的表情，喜欢她淡然幽静聆听我天南地北地讲述她不知道的信息时的真诚，喜欢她的温柔体贴和身上散发出的清新自然的味道。
姐姐真好。
04
高考结束了，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清华大学。妈妈开心地拥抱着我，久久不放手。爸爸特意回来为我庆祝。而姐姐默默地站在角落，笑着看着满心欢喜的我们，眼睛里含着泪。有妈妈在，她不敢靠前，我知道。可是我想她靠近我，因为我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爱上了这个温顺善良的女孩，我的“姐姐”。
离开家去学校的头天晚上，我来到姐姐房间。姐姐开心地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小天，你太棒了，清华大学，别人想都不敢想，你就能考上。我说什么来着，我的小天最厉害！”
姐姐说完，回身拿起一个纸盒，笑着对我说：“小天，这是姐姐送给你的礼物，我攒了好久才凑够钱。你喜欢摄影，希望这个单反相机能派上用场。多给姐姐拍点学校的生活，其实，我特别羡慕你能上大学，而且是那么好的大学。我一辈子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姐姐说得很伤感，她在为我高兴的同时，也在为自己的命运悲伤。我那一瞬间，突然极度心疼眼前这个女孩，心疼她的美好善良，心疼她的忍辱负重，心疼她的寄人篱下，心疼她的无依无靠。
我走到姐姐面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她瘦弱的身躯，感受着她的心跳，闻着她头发的清香。我知道自己是喜欢这个女孩的，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了。
姐姐挣扎着把我推开，她的脸涨得通红。
“小天，你干什么，你怎么了？”姐姐有些哆嗦地问。
“我喜欢你，我要你做我女朋友。”我坚定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真诚用力地说。
“这怎么可能，小天？我是你姐姐，我……这么平庸，不好看，不优秀，考不上大学，没有好工作，又比你大七岁。你怎么可能喜欢我，你怎么可以喜欢我？”姐姐快速地说着这些话，像是在说服我，更像是在说服她自己。
我不理会她的质疑，再度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她还想挣扎，我没有松手，她渐渐停了下来，把脸埋在我的胸口，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我的衣服。我抱着她，在她耳边说：“云姐，我喜欢你。很早以前就喜欢，我知道你对我好，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别的女人像你那样对我好，我们在一起十几年，朝夕相处，太了解彼此了，我觉得如果我不能跟你生活在一起，那我也就不会结婚了。云姐，我爱你，我要你做我女朋友，我想你做的妻子。”
我沉静地说着心里话，我感觉到姐姐在我怀里不自觉地颤抖着。我心疼这个从小苦命的女孩，于是更紧地抱住了她，在心里默默发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不让别人欺负你，我更加不会欺负你。“
姐姐哭了，她在我的怀里痛快地哭了一场。她把这些年积累在心里的苦，都在我怀里哭了出来。我胸前的衣服被她的泪水浸湿了，被她的手抓皱了，我感觉到她双手的力量，她是那么不舍得放开我，就这样紧紧抓着我胸前的衣服，把眼泪尽情地释放着。那一刻，我知道，姐姐也是爱我的。
“小天，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感情。你去学校吧，好好学习。假如你去了学校，仍然还能记得我，还能像现在这样喜欢我，那我们就在一起。我爱你不比你爱我少，只是我不敢奢求你的爱情，因为我太渺小了。”过了许久，姐姐在我怀里喃喃地说。
那一夜，我吻了自己心爱的女孩。这也是我对她的承诺。姐姐，等着我，等我毕业后娶你。
05
清华的学习生活是紧张且丰富的。大学跟中学完全不同，同学们来自五湖四海，都很优秀，都很有个性，他们的精彩，也丰富了我的生活。没用太长的时间，大家就从陌生到熟识，有些还成了形影不离的哥们儿。
这期间，班里一位女孩靠近了我。她叫晴，来自杭州，是个清秀脱俗的女孩。说话声音很轻，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笑，身材很娇好，样子很清纯。
她总是看似不经意地路过我身边，然后冲我轻轻地点下头，淡淡地笑一下，但是眼睛却深深地注视着我。她总有许多问题，等我给她解答之后，她又总是特别崇拜地惊叹：“江天，你太厉害了，大神啊。”
晴唱歌好听，不专业但是却别有一番味道，听她唱歌，你会产生遐想，这在我看来，是唱歌的最高境界了。晴学习极棒，也没见她多努力，每次考试却总是第一名。她还参加学校好多社团：演讲比赛，古筝比赛，舞蹈比赛，书法比赛，都有她的身影，而她绝不是泛泛地走个过场，人家是场场拿金奖的。
晴对我的爱恋和欣赏极度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和自豪感。于是，有一天，当晴再次靠近我时，我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异样。那一刻，我的心好痛，因为我一下子想到了我的姐姐，云。
我可怜的云还在家里苦苦地等着我回去，我想到了离家去学校的前一个晚上，自己留给姐姐的吻和承诺。我觉得自己好卑鄙，好无耻。于是，我决定远离晴的靠近。我知道晴无论哪方面都比姐姐优秀，可是晴无论如何做不到姐姐对我的好，那是无私的用心的好，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女人那样对我了，我坚信。
对于我的疏离，晴很困惑也很难过。她来找我，哭着问我为什么不理她，为什么远离她。我看着泪流满面的晴，心里也很难过，无论如何，爱上我不是晴的错，而且我知道自己内心的天平已经倾斜了，可是我无法说服自己丢下姐姐来接受眼前这个美好的女孩，因为那样我会终日生活在愧疚与罪恶中。
我往后退了一步，静静地给晴讲了姐姐，讲了姐姐从小对我的照顾和呵护，讲了我们相依为命的信任，讲了姐姐对我无私的关爱和崇拜，也讲了我对姐姐无法舍弃的情感。
晴听着听着停止了哭泣。然后她说：“你这不是爱情，你充其量是不愿意否定自己当初的选择。可是，江天你别忘了，你不是救世主，你需要的是与你爱的人共渡一生，而不是与一个你同情感恩的人将就一世。恕我直言，她比你大七岁，又没上过大学，你的世界她完全不熟悉；而她的世界你又怎会感兴趣。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一起凑合，不会长久的。而她的平庸，会让你无法抵御来自外界的诱惑的。“
晴说得很犀利，但是我隐约觉得她说的是有道理的。至少，晴的出现动摇了我对姐姐的爱，我在思考我们是否真的能这样平安地共渡一生。世间太多的诱惑了，我是凡夫俗子，我真的不知道将来会怎样。晴不过是大学里的一颗珍珠，将来到了社会上，又会有多少闪亮的金子在眼前诱惑我呢？我可怜的姐姐真的能让我放弃一切金子，而守着她这块璞玉吗？晴的话让我动摇了，我很无助。
这以后，晴依然一如既往地靠近我，我在拒绝她几次之后，接纳了她。内心充满了自责和对苦苦等待着我的姐姐的愧疚。
可是，我没有放弃晴。
06
寒假到了，晴跟我说想在回家之前，去我家玩两天。我不想她这样贸然去家里，因为我无法跟姐姐交代。可是晴嘟着嘴躲在我怀里，她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抱着我的腰，用小手抚摸我的脸，冲着我淡淡地笑着，垫起脚尖吻吻我的嘴唇……我妥协了。在晴面前，我没有原则，她是我的女神；而在姐姐面前，我是神。
我既兴奋又忐忑地把晴带回了家。兴奋的是，我断定妈妈会喜欢这个漂亮可爱优秀善解人意的女朋友；而忐忑的是，我害怕面对姐姐的伤心。
是姐姐开的门。她见到我的一刹那，眼泪就出来了。她拼命地拉住我的手，那么用力，那么执着，我知道假如只有我们俩，她会扑到我怀里哭泣的。
拉着我的手的同时，姐姐看到了晴。她愣了一下，马上怯怯地冲晴笑了笑：“你好……”不善言辞的姐姐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晴淡然地冲姐姐点了下头，眼睛里露出轻蔑的光：“你好，我想你一定是云姐姐吧，总听江天提起你。”
我感觉到姐姐的手在我的手里缩了一下，然后她低下头，松开了我的手，去拿我的和晴的行李。我愧疚地望着姐姐的背影，不知说什么好。
妈妈这时走了出来，她拥抱了我，然后亲切地对晴说：“是晴吧，欢迎你来。”妈妈对晴的笑是那么真诚，完全没有对姐姐时的颐指气使和轻蔑无视。我的心在那一刻很痛，为姐姐不值，为自己可耻。
姐姐把我们的行李放好后，就再也没来客厅。她去厨房忙碌了。我心里好痛，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跟姐姐说明这件事。半年前就是在这个家里，就是在姐姐的小屋里，我吻了她，给了她承诺。而今天，我却把一个漂亮的女孩带到了她的面前。我不敢想象姐姐知道自己苦等我半年却等来了我的变心，她将会多么的难过和无助。
正在我不知所措，犹豫不决的时候，晴悄然走了过来。她从后面抱住我，两只小手在我的胸前胡乱地揪着我的衣襟。这是她喜欢的动作，以往在学校相对时，我也喜欢在安静中被她这样拉扯着。可是今天，我不喜欢。因为我的姐姐为了我们的归来，一个人在厨房忙碌着，她心里惦记想念渴望着我，可是却没有机会可以靠近我。而她更加不知道，她心爱的江天已经有了别的女孩。
那一刻，我真恨自己。
07
菜做好了，油烟把姐姐的脸呛得红润起来，她的额头上泛起了汗珠。姐姐把菜端上桌摆好，然后不安地搓着手，冲着晴怯怯地说：“不知道你要来，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随便做的菜，你别见怪。”
晴依然那样淡然地冲姐姐轻蔑地笑了笑：“不要客气，江天喜欢的，我都喜欢。”
姐姐听了晴的话，一愣。她下意识地转向我，眼里满是寻问。我觉得喉咙好干，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不知说什么好。
妈妈坐在桌前，优雅地说：“云，你不要对晴客气。晴很有修养的，是清华大学的高材生，小天给我说过，晴在某种程度上比他还优秀呢，她是小天的女神。所以，你不要客气，晴是小天的女朋友，小天喜欢吃你做的菜，她自然不会不喜欢的。”
我觉得有些眩晕，妈妈的优雅和晴的淡然，都透着浓浓的优越感和对姐姐深深的伤害。而我的移情别恋，对姐姐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我为什么要听从了晴的要求，在姐姐不知情的时候，在姐姐苦苦等待我归来的时候，把晴带回家。我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从小就对我好的姐姐；怎么可以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去对待一个那么信任我的承诺的女孩？
我真恨自己。
姐姐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不再看我，不再看任何人，她解下了围裙，默默地转身离开我们走向自己的小屋。我的眼泪不听指挥地流了下来。我奔上前去从后面抱住了姐姐，抱住了我可怜苦命的爱人。
“江天！”晴在后面大叫到，一个斯文女孩能够发出这样响亮地叫喊声，我挺震惊。“你干什么？！你怎么还要这样自欺欺人？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不爱她，你只是忘不了她对你的好，你只是感恩她对你的无私呵护？你怎么不告诉她，你对她是亲情，不是爱情？你是爱我的，你对我的爱是有激情和渴望的；而你对她有的，只是怜惜和心疼。你告诉她，你不想也不会跟她过一辈子，她比你大七岁，没知识没文化，你无法跟一个心理变态的老女人过一辈子的！”
晴最后这句话狠狠地打击了姐姐，姐姐晃了一下，扶住了墙。晴最后这句话激怒了我，我转过身，怒视着她：“你给我闭嘴。如果没有你说的这个心理变态的老女人，我也活不到今天。我发高烧时，爸妈都不在身边，是姐姐连夜把我送到医院抢救的。你不明白我们的感情，她对我的好，你和其他女人一辈子也不可能给我。我浑蛋，伤了姐姐的心，辜负了她。可是，你没资格骂她；全世界的人都没资格骂她。”
晴愣住了，不敢再说话，我确实从来没有跟她发过脾气，更不要说这样怒斥她。我恨她这样羞辱姐姐，我更恨自己带着她伤害对我如此之好的云。
姐姐走进了房间，没再出来。
08
第二天早晨，我在餐桌上发现了一封信，是姐姐留给我的。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我奔到她的小屋，里面清香依旧，整洁如初，只是没了姐姐的身影。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姐姐的字迹出现的那一刹那，我流泪了。
“小天，我走了。你不要找我，因为我不想见你。我感谢江叔梅姨当初收留了我，给了我一个家。我谢谢你从婴儿时就对我有了依恋和信任。你总说我对你好，其实你不知道，你是这个家中第一个给我温暖的人，虽然你那时只是个婴儿，可是却让我觉得自己的存在还是有一点点价值的。每当梅姨讨厌嫌弃我时，我总想到你可爱的小模样，于是我就对自己说：小天需要我，江叔对我好，这还不够吗？
小天，其实我也是在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是那种很深很深的爱。只是我不敢承认，也不敢想。你那么优秀，那么阳光，那么健康，那么多才多艺。我这样一个平庸的寄人篱下的‘老’女人，怎么配得上你？所以，当你对我表白时，我诧异也惊喜，我用了好久才让自己相信，这是真的，我喜欢的小天，也爱着我。
你去清华后，我每天都惦记着你，心里也害怕你会有了别人。但是我对自己说，小天不会离开我的，小天一定会回来娶我的。我就这样在忐忑与期盼中憧憬着我们的未来，想象着我们共渡一生的快乐与幸福。
小天，你有了晴，我不怪你。我虽然难过伤心绝望，但是我知道这是你应该找的伴侣，她配得上你，你们在一起会非常幸福，因为你们是同频之人。只是你如果能早点告诉我，就好了。我虽然仍然会难过，可是也就断了念想了。你知道吗小天，我是多么希望能成为你的妻子，哪怕一天也好。
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晴的，晴也是真心爱你的，我看得出来。我为你们高兴，可是小天，我也为我自己流泪了。
祝福你们，祝福你找到了闪亮的金子。我配不上你，只怪我自己做了一个海市蜃楼的梦。我知道会有醒的那一天，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也没想到这样突然，还这么残忍。
再见了小天，你要好好的。你好了，我就放心了。永远爱你的姐姐”
我捧着信哭出了声。姐姐，我丢了你，丢了世间最闪亮的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