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本洁来还洁去——浅谈黛玉其人

作者：欧阳婧（24）

林黛玉是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创造的不朽的艺术典型，如果《红楼梦》中缺少林黛玉这个悲剧式的人物，不知《红楼梦》这部小说会平庸、暗淡到什么地步。然黛玉的悲剧字字泣血，深入人心又令人扼腕，若细细用心灵感受，便会深感黛玉之洁净、纯粹，让人难以忘怀。她那凄凉的身世、绝世的才华、孤傲的个性、悲惨的命运，震撼着一代又一代读者的心扉。

林黛玉，金陵十二钗之首，“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生性孤傲又多愁善感，天真率直又才华横溢，与宝玉真心相爱，是宝玉反抗封建礼教的同盟，亦是自由恋爱的坚定追求者。黛玉前世本是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的绛珠仙草，因受神瑛侍者浇灌，心生感恩之情，故随神瑛侍者来到人世，并言“用一世的泪还他”。因此，黛玉爱落泪是因前世缘分而起，对宝玉的痴情更是不可了结。在书中第十九回至三十二回，皆以黛玉和宝玉的恋爱故事为中心，名句比比皆是：“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你放心”、“我就是那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如此深情，字字敲打在读者的心上，如何能不惹柔肠？这样直白的爱情描写，则是从精神层面对宝黛爱情的铺陈，为日后的心灵相通打下思想基础。“没有爱情，就没有林黛玉的存在。”黛玉和宝玉在大观园中演绎的爱情故事是超时代的、反传统的，因此宝黛爱情的描写，正是两人个性的延伸。恋爱中的黛玉眼中只有爱情，故更衬托出她的孤傲和目无下尘。这样的性格，才更易演绎出宝黛爱情的悲剧。

由此可见，得宝玉钟情的黛玉，自然非俗流可比。在塑造林黛玉这一优美形象的同时，作者曹雪芹对之注入了深深的文人情愫，甚至寄托了许多自己的人文思想，赋予她以灵性、美貌、洁身自好的气质。从本质上说，林黛玉的恣情任性、孤高自傲，是中国古代自屈原、陶潜、李白以来追求自由和独立人格精神的延续，更是封建时代名门闺秀悲剧命运的历史缩影。作为文人形象的林黛玉，在《红楼梦》中写出了大量的诗作，如《秋窗风雨夕》、《五美吟》、《桃花行》等。在大观园里，黛玉的诗质量最高，可谓“艳压群芳”。宝钗诗虽好，但终究未将情意凝于其中，因其认为诗词等物不是女儿正道，故从未痴迷其中。然黛玉最喜文，是诗中好手，又惯是不屑于封建礼数“女子无才便是德”之理，因此从未压抑自己惊世才华，多次在海棠诗社中夺魁。而饱读诗书之经历，也惹起了她百般情思，平日“无事闲坐，不是愁眉，便是长叹，且好端端的不知为什么，常常的便自泪道不干。”

这种弱不禁风式的内心独白，集中反映在她的代表作《葬花吟》中。黛玉因怜惜桃花落瓣，曾将其收拾起来葬于花冢。如今她又来至花冢前，以落花自况，伤感地哭吟了此诗。其中“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更是让人心酸不已。我们都知道，黛玉在贾府倍受贾母疼爱，无人敢给黛玉脸子瞧；黛玉虽任性刻薄，也无人敢给她下绊子。如此一来，黛玉此番感伤，岂非矫情无理？若要寻求答案，我们必须明白一点：黛玉并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家世地位，她唯一在乎的，就是宝玉对她的情。她与宝玉一同长大，本是宝玉最佳的妻子人选，但宝钗的出现，为这段姻缘平添了许多未知数。黛玉美若天仙，宝钗也风流妩媚；黛玉才气过人，宝钗也不相上下。更致命的是，宝钗为人处事最是平易近人，是与人相处的高手，与黛玉的小孩子脾气形成强烈的反差。这样完美的一个人出现在宝黛身边，黛玉岂能不嫉，又岂能不惧？因而纵使宝玉信誓旦旦地立下誓言，又多次安慰黛玉“你放心”，她却每时每刻都未真正放下过她装满了宝玉的一颗惆怅之心。这是她对长期迫害着她的冷酷无情现实的控诉。而更令人寒心的是，她的担忧，全部变成了现实。

黛玉直而宝钗曲，黛玉刚而宝钗柔，黛玉热而宝钗冷，黛玉尖刻而宝钗圆滑，黛玉天真而宝钗世故。如此，在宝黛钗婚姻的决策中，黛玉成为了失败者。“况且林丫头这样虚弱，恐不是有寿的。只有宝丫头最妥。”林黛玉的弱不禁风是自打来贾府便有的，当贾府人还有着宝黛青梅竹马姻缘想法的时候，向来没有此顾虑。故这一说法，不过是怕宝玉为情所迷的一个借口。但没想到，最终惹得黛玉抱恨而亡，宝玉痴癫出家，宝钗深闺独守，无一个有好下场。可见在封建时代，爱情和婚姻是两码事。宝黛爱情的悲剧是社会大悲剧，是封建时代的悲剧。而黛玉的悲剧，是反封建叛逆思想和追求自由恋爱的新理念与封建礼教强烈对抗失败的结果，更抨击了封建思想的残酷，让人为黛玉惋惜的同时，对黛玉勇于斗争的精神又多了一层敬佩。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这是黛玉在幻想自由幸福不可得时 所表现出来的那种不愿被污受辱、不甘低头屈服的孤傲不阿的性格。这些就是黛玉存在的价值之所在。《葬花吟》作为曹雪芹最具感染力、最具代表意义的文字之一，从伤春到感怀，从感怀到控诉，从控诉到自伤，从自伤到向往，从失落到绝望，字字表露出黛玉的情感，渲染出悲剧的氛围。这都折射出黛玉的思想之光，表达出了黛玉的无限魅力。

林黛玉无疑是作者最钟情的主人公，她纯真、聪慧、孤傲、任性、尖刻、真诚，有着寄人篱下、体弱多病的孤苦身世，有着多情敏感的浪漫气质，她全身心地追求自己的理想爱情，即使遭受‘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冷遇，仍坚守‘质本洁来还洁去’的情操。她的高雅的品位、活泼的个性、锋利的言词、脱俗的意趣、绮丽的文思，甚至她的一颦一笑，矫情和哭闹，都闪烁着真实而质朴的光芒。 这样的林黛玉，读者怎能不爱？怎能不为其所迷，为其遭遇所感伤不已？

如此女子，不仅使作者为之“泪尽”，也让读者忍不住为之心酸落泪。《红楼梦曲·枉凝眉》将黛玉之凄表现得淋漓尽致，此曲如泣如诉，扣人心弦：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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