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你头上有七尺鉴,名唤青天

赵宋王朝,那是一个幸运的朝代。

它有着苏轼这样空前绝后的大文豪,有着朱熹这样齐名孔孟的理学大家,有着至于巅峰的长短句、豪放至极的辛弃疾、婉约似水的柳七郎,疆场有杨家将和岳家军这样血性方刚的战士,朝堂有包拯宋慈这样刚直不阿的诤臣,就连被蒙古铁蹄踏碎之际,依然有像文天祥这样的忠烈之臣,为其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但我始终认为,这也是一个没有血性没有国魂的朝代,北宋时频频被辽侵犯,南宋索性放弃半壁江山偏安江南,苟延残喘一百余年,政治上更是一片昏黑,忠义之士不得其用,奸臣当道,从上到下尽是衰朽之相。

宋朝是一个盛产奸相的朝代,蔡京、高俅、潘美、秦桧,每一个都赫赫有名,而至宋理宗时期贾似道擅权,兵连祸结,境土日蹙,内政愈加腐败。

宋慈身处在这样一滩污泥中,曾凭着一身肝胆和智慧,想要拨云见日,想要洗尽沉冤,想要朝野清明,但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大宋提刑官》的结尾处,宋慈在父亲坟前说道:

“父亲,慈儿已辞去官职,回归故里,从此再也不回去做官了。时至今日慈儿才明白,若要世道清明,除恶扬善,单凭我等仗义执法,查凶审案,是无济于事的。孩儿已疲惫不已,不堪重负了。唯留下这本书,原想可以帮助后人,辅助大宋,现在……看来也没有必要了。

大宋这半壁江山不会久了。”

他一世奔波,明断是非罪案,任凭别人如何威逼利诱,甚至几度险些丧命,但始终未改初心,只求公道——他比任何人都要固执,也从来不觉得有任何艰难险阻,可以阻挠他那颗天日昭昭的赤子之心。

但是最后,他却还是辞官还乡,再不回返。当理宗皇帝任由那把大火烧尽他苦心搜罗的几大箱铁证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他的一腔热血,或许洗得尽世间的冤屈,却永远洗不尽人心的阴暗,或许昭得了沉冤白雪,却永远无法照亮大宋三百年腐朽的青天。

是要有多大的无奈,才能让一个正直到倔强,固执如铁从未退缩过的人,亲手放下自己的理想,亲口承认自己的家国“救不得”?

“大宋这半壁江山,不会久了。”

他死后的第27年,南宋亡。

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十年前看《大宋提刑官》,不懂得南宋年间那些风雨飘摇,也不懂得那些悲哀和无可奈何,总觉得好像这么厉害的人,应该继续前行,即使不能大为,也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洗刷尽可能多的冤屈。十年前读鲁迅,也同样不懂得,弃医从文,究竟是为了什么。

现在十年过去,再度重温这个电视剧,看着宋慈连夜给皇帝念着卷宗,旁边成箱的证据和卷宗摆了一地,而门外,心虚的大臣们则呼呼啦啦跪了一地。门内,宋慈昂扬的声音与皇帝打着盹儿的身影形成鲜明对比,后来宋慈走出那扇门,终于心灰意冷,不再昂扬。

一如八百年后,一个曾立志行医救人、悬壶济世的有为青年,终于放下手术刀,放下年轻时的理想,拿起了一只瘦弱的笔杆,与这个衰朽的世道做抗争。

宣德殿起火之后,皇帝轻描淡写地说道:“宋爱卿,你刚才送来的几口箱子,不巧毁于那场大火之中了。”

终于在众臣的“皇上英明”声中,他彻底断绝了希望,转过身失魂落魄地离去,我分明感觉到,那个萧瑟的身影里,从来赤诚固执的心,被彻底击碎,在流泪,在淌血。

吴淼水说:

“不要说你一个宋慈,就算十个八个宋慈,也休想把这浑浊的世道变得天朗水清。”

很多人瞧不起宋慈,说他幼稚,说他耿介近乎蠢,不懂变通,不懂官场。可是,吏治可以随大流,但一定要有清流。大宋不会长久,但宋慈的英魂会。

他不是开疆拓土的王侯,不是翻手云雨的将相,他只是个怀着洗尽天下冤屈理想的士子,却无奈生于朝政腐朽的南宋,山河日下,他一己之力,如何力挽狂澜?一部《洗冤集录》字字泣血,他本想借此挽救这大宋江山,却终是无力回天。

悲能及者,不过如此。

我仍能背出片尾那一首《满江红》:

千古悠悠,有多少、冤魂嗟叹。

空怅望,人寰无限,丛生哀怨。

泣血蝇虫笑苍天,孤帆叠影锁白链。

残月升,骤起烈烈风,尽吹散。

滂沱雨,无底涧。涉激流,登彼岸。

奋力拨云间,消得雾患。

社稷安抚臣子心,长驱鬼魅不休战。

看斜阳,照大地阡陌,从头转。

岳飞有一首《满江红》,他想要的是“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首词不亲出于宋慈之手,但宋慈所求者,确是“看斜阳,照大地阡陌,从头转”。

被戕害的岳飞再也收拾不了那破碎的山河了,而宋慈,随着理想的破灭,也再也没有拨云见日的壮志。

生有他们,是南宋的幸运,生于南宋,是他们的不幸。

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作者按:本文无版权,可随意转载不用征得本人同意,但请注明出处作者。

你可能感兴趣的:(宋慈:你头上有七尺鉴,名唤青天)